馮霁雯連忙問:“太醫院肯定不止備下一位産婆,其他人呢?”
宮女哭着道:“另外助産的兩位婆子正在裏裏外外忙活着,她們說是娘娘頭胎難産,如今陽水都快流盡了,孩子還不見出來,什麽法子都使了,眼下隻怕也快要束手無策了……可娘娘疼得神志不清,嘴裏卻一直喊着說有人要害她,還說什麽這兩個婆子原是景仁宮裏的親信,都不能信,要奴婢一定要想法子出宮請和夫人進宮!她說隻有您能幫她了!和夫人……您就救救我家娘娘吧!”
馮霁雯一面讓人将宮女扶起,一面點着頭道:“你且等一等,我立即着人去請一位有經驗的産婆來!”
既是難産,她獨自進宮又有何用?首要之急當然是先找一位有資曆的産婆。
馮霁雯頭腦還算清醒,恐怕汪黎芸提早生産當真與景仁宮有關,又喊了劉全過來,讓他送個信兒給尚在宮中軍機房當差的和珅,以便他心底有數,到時能有個照應,以防不測。
安排好一切之後,她便帶着丫鬟和那位前來報信的宮女及産婆一同動身了。
小仙跟産婆一輛馬車跟在後面。
前頭,馮霁雯則帶着小茶和那名宮女同乘一輛,趕車的不是别人,而是僞裝成車夫的秦顧。
近日出門,即便是再要緊的事情,馮霁雯都格外謹慎。
此時她跟宮女詢問了汪黎芸的一些情況之後,不禁問道:“……可将惇嫔難産一事報給皇上了?”
宮女點點頭,又搖搖頭。
“起初是報了的,可管事的太監說皇上已經歇下了,萬歲爺近來龍體欠安,他們也不敢貿然打攪……自上次娘娘杖死了景仁宮裏的一名宮女之後,皇上已經問責過,還嚴叱了娘娘性情暴戾之過……自那起便再未曾踏足過應亭軒了。”
馮霁雯聞言不禁皺眉。
看人下碟是紫禁城最常見之态。
“好好地怎會突然提前生産?”馮霁雯又問:“上次我讓人送去的調養方子,你們可有叮囑娘娘按時服用?”
宮女忙垂首答道:“夫人送的調養方子自然都是按時服用,不敢大意的。娘娘此次突然臨産,毫無預兆,奴婢們也不曉得是什麽緣故……”
馮霁雯點點頭,垂下了眼睑,下颌微微收緊了一些。
夜色中,馬車不做停歇地一路朝着紫禁城駛去。
馬車在宮門前被攔下,馮霁雯遞了牌子過去,守衛便放了行。
臨近第二道宮門外,馮霁雯改乘了軟轎。
宮女走在最前頭帶路,産婆和兩個丫鬟緊緊跟在轎子兩側。
走到一半,轎中忽然傳來了馮霁雯的聲音。
“慢着——”
擡轎的太監腳步便慢了下來。
轎簾一角被撩開,隻聽得馮霁雯問道:“這是去應亭軒的路嗎?”
宮女趕忙答道:“回和夫人,這是一條近道兒,咱們要是從禦花園穿過去,必然要遇上幾隊巡邏的侍衛,少不了還要一通盤查詢問,屆時再耽擱了時辰,娘娘那邊兒隻怕是等不了那麽久!和夫人,咱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馮霁雯卻彎腰下了轎。
“和夫人您這是?”宮女臉色微微一變。
“近道兒是不假,隻怕卻不是去應亭軒的,而是去景仁宮的吧?”馮霁雯聲音冷然。
宮女眼神劇變,下一瞬,眼睛看向左右擡轎的太監。
前面兩名太監竟是立即自腰間拔出了軟劍來!
馮霁雯神色一凝,雖是已有察覺,可見此狀眉間仍然滿是詫異。
……這裏可是皇宮,他們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動手殺人?!
小茶此時反應竟是極快,立即上前制住了一名太監,奪過一把軟劍護在馮霁雯身前。
“太太别怕!”
她就知道太太破例帶自己進宮必然是有原因的,就像上次大爺派她守着太妃一樣,都是因材施用!
若非宮裏管制的嚴,進宮需要經過嚴密的檢查,她少不了還要帶些防身的利器。
自上次在武器上吃虧受傷之後,她現在俨然是學聰明了,知道力氣再大也怕菜刀的道理,所以第一時間就搶了把軟劍過來——
可她的用武之地卻始終不大,隻因那四名擡轎的太監裏有一名乃是由秦顧假扮混了進去的,所以幾名太監幾乎是在幾個呼吸的功夫間就全部倒地了。
小仙驚得瞪大了眼睛,卻也始終護在馮霁雯身側。
那宮女如何也沒料到馮霁雯不光早有察覺,竟還早早做了防備,一時之間見勢想跑,也被秦顧追上前去,持劍逼了回來。
宮女趔趄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劍刃,吓得已是魂不守舍。
“說,惇嫔早産一事究竟是真是假?你又是誰的人?”馮霁雯冷聲質問道。
起初她隻因覺得這宮女眼生,不确定是不是應亭軒裏的宮女,便未敢盡信她的話,但因事關惇嫔生死,她不敢妄下定論,所以才帶上小茶秦顧,以便見機行事。
直到在馬車裏她問起宮女可有按時叮囑惇嫔服用進補方子之時,她才徹底确定了此事有詐——惇嫔懷孕後期身體穩妥地很,她根本沒有讓人送過什麽進補的方子!
這宮女從頭到尾都在撒謊做戲。
而她之所以明知有詐還要堅持進宮,彼時已經并非單單隻是爲了惇嫔的安危——
和珅也在宮裏。
她本就擔心會是嘉貴妃使出的手段,而這猜測坐實了之後,方才又見就連這區區幾名擡轎的太監身上都帶着刀劍,顯然是要在這宮裏置她于死地的做派,更加讓她不安。
如今被禁锢在景仁宮中的嘉貴妃如此大費周章,風波之上又掀風波,絕不會隻是爲了對她一個人下手這麽簡單……
眼前這風波興許隻是她所看到的一角,真正要頂風而起的恐怕會是一場狂瀾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