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淵數次面聖爲況太妃求情,等同是與皇上攤牌了,這般行徑,可謂冒死。
如今,皇上已經以擅離職守之罪奪了他雲南提督一職,并罰一百軍棍,已年紀過百的人,當衆生生受下這一百軍棍之後,換作旁人隻怕保命都是難事,他卻由人扶着強撐着‘謝恩’,頭一句仍舊還是懇求皇上從輕發落。
衆人隻當他是在爲自己求情,隻有乾隆心知他口中的‘從輕發落’究竟是爲何人所求。
可據和珅的猜測,皇上已有暗下判處太妃死罪之意。
非但隻是因此一事,更因壽康宮的宮人在歸整先太後舊物之時,發現了一道懿旨……
這道懿旨,可能是早已備好的,也可能是臨死之前所留,而其上除了諸多交待之外,更有一條令人心驚的囑托——處死況太妃。
況太妃始終都是先太後心中的一根巨刺,至死仍想拔之後快。
乾隆深知她的種種顧慮,以孝爲先的他,本正值猶豫之際,誰料此時況太妃又背上了這等大罪。
所以,即便再有顧惜之意,況太妃也是‘非死不可’了。
這些皆是和珅所言,俱是猜測,可馮霁雯深知他的猜測從來不是空穴來風,尤其是在揣摩聖意上,他幾乎從未猜錯過。
她隻有一邊讓和珅留意着皇上的動作,一邊想着有沒有好的辦法可用。
求情這一招看來是半點用也沒有了。
既然明的不行,那便往‘暗’了想,總之無論如何,她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太妃就這麽被處死!
太妃這一生,看似冷漠無情,可她對至親之人、看重之人,卻不知比常人多付出了幾百倍。
她一直都在成全别人,而自己卻凄苦半生。
所以,這次她一定要護住太妃。
馮霁雯越想越大膽,琢磨着等和珅回來之後,二人先商議一番,明日再去忠勇公府找程世伯商量具體可行的救人之策。
“夫人,夫人!”
小茶撐着一把傘,腳下飛快地跑進廊内,陡然打斷了馮霁雯的思緒。
她跑的急,鞋子全濕了,頭發絲兒上也挂着一層雨水。
“你這毛病到底何時能改?”小仙皺眉說道:“這麽急,是出什麽事兒了?”
小茶看起來高興極了,小仙的話還未完全落音,她便迫不及待地朝着馮霁雯禀道:“夫人,二爺回來了!”
和琳回來了?
馮霁雯一怔之後,臉上也露了喜意。
平安回來就好,前些日子和珅派去接應的人不知是不是跟和琳走岔了道兒,一直沒接到人,這幾日還正擔心着呢。
自祖父爲人所害之後,和琳随半夏這一走,已有差不多四月之久了。
好在這最難的四個月,也都已經熬過去了。
隻是不知道他和半夏有沒有說動洛神醫?
但凡洛神醫有半點松口的意思,她也一定會帶祖父前往江南求治。
馮霁雯帶着一群丫鬟去了前院花廳。
待她到時才知道,和琳并非獨自一人回來的。
半夏也跟着回來了,且還有一名四十五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同行。
“大嫂!”見得馮霁雯來,和琳連忙起身,笑着上前迎了兩步。
半夏也立刻朝着馮霁雯走了過來,還和往前那樣笑盈盈地喊了句“太太”。
“快些坐吧。”馮霁雯笑着問道:“今日風大雨大的,又這樣晚了,怎不在城外歇上一晚,明早再進城?一路長途跋涉的,該是累了吧?”
一旁的中年男人将馮霁雯臉上的關切看在眼中,待她将話說完了,才握拳在唇邊輕咳了一聲。
馮霁雯看向他。
此人自見到她這個主人起,便未起身說話,此時這般暗示,顯是有些架子在的。
難道是洛家的長輩?
江南遠離京城,洛家世代從醫,自有些不理朝堂、不畏權勢的清高在,如此作想,馮霁雯便也心無芥蒂地含笑問道:“不知這位是?”
她做了個手勢,看向半夏。
半夏這才恍然地“哦”了一聲,連忙道:“我一見太太,竟高興地把這事兒都給忘了——太太,這是家父!”
什麽?
馮霁雯一陣詫異。
這麽随意的出場方式,真的沒有問題嗎?
中年男人更是險些一口茶噴了出去,不悅地道:“你這丫頭說得什麽話?原來竟是把你爹我都給忘了?”
“我是真忘了嘛。”半夏嘿嘿笑了兩聲,又轉而對他介紹道:“爹,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和太太。”
“晚輩不知洛神醫光臨寒舍,竟絲毫準備都沒有,真是失禮了。”馮霁雯上前賠禮道:“想必神醫舟車勞頓,一路上也未能吃好歇好,晚輩這便讓人交待廚房略備些簡單可口的飯菜,好能盡快用了,以便讓神醫早些回去歇息。待明日歇整了過來,再備下好酒好菜,正式給您接風洗塵。”
洛河聞言挑了挑眉毛,靠在椅子裏“唔”了一聲。
“那神醫且先坐着,晚輩着人去安排住處。”
洛河點了一下頭。
馮霁雯施了一禮,便離開了花廳。
和琳見狀,忙跟了出去。
他接收到嫂子剛才使的眼神了,真是越來越有眼力勁兒了啊。
他沾沾自喜地來到廊下。
“大嫂,您有什麽話要交待我嗎?”和琳笑着問道:“您跟大哥,近來可還好?大哥被赦免的消息我從路上都聽說了,要不然,這一路上指不定要如何提心吊膽呢!對了,大哥什麽時候回來,我……”
見他越說越多,馮霁雯忍不住打斷道:“我們一切都好。倒是你,帶着洛神醫一同回來了,怎麽也不提前送個信兒回來?”
剛才她簡直被吓了一跳,希望沒有讓人覺得失禮才好。
“是洛伯父不讓我說的。”和琳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他這個人,脾氣怪得很……具體我也說不上來……”
反正就是……很容易讓人尴尬的存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