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聽到貼身宮女回話的嘉貴妃聞言看向和靜。
“你竟敢對我的人動手?”
她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和靜笑了一聲,眼淚卻盈滿了眼眶,“小九兒走了之後,許多人都說我滿口胡話,神志失常了……我現如今不過是一個瘋子罷了!瘋子做事,又什麽不敢的?”
“你究竟想要幹什麽?”嘉貴妃目含戒備。
和靜已經由宮女扶着下了榻,緩緩站起了身。
“公主,告辭了。”況太妃也站了起來。
“阿绮,送太妃。”和靜對貼身宮女吩咐道。
眼見着況太妃帶着玉嬷嬷和九瑛擡腳要走,嘉貴妃便要上前阻攔。
“你們要去何處!”
“娘娘很快便會知道了!”九瑛最後恨恨地看了嘉貴妃一眼。
此時,已有十餘名太監湧入了内殿,團團将嘉貴妃圍住。
嘉貴妃認出了帶頭的太監竟是阿哥所裏的管事公公,頓時勃然大怒道:“柳惠!你竟敢冒犯本宮!”
這些人是全都瘋了嗎?
她可是統領六宮的嘉貴妃!
柳公公笑了笑,道:“奴才萬不該冒犯貴妃娘娘,隻是和靜公主想留娘娘說一說話兒而已,瞧瞧娘娘帶來的那些奴才,這會子都不知道跑到何處躲懶去了,真真兒都是些沒規矩的……待娘娘跟公主說完了體己話,事後奴才再親自将您送回景仁宮,豈不比那些不靠譜兒的奴才們更加穩妥?”
“好……真是好!”嘉貴妃轉頭看向和靜,笑容冰冷刺骨:“永琰還小,尚不懂事,可你這個做姐姐的卻跟着他一起斷送一切,倒是讓本宮意外啊。”
“多虧了娘娘從中推波助瀾,我很快便要前往緬幫和親了,如此倒不知還有什麽是可以拿來斷送的。”和靜步伐虛弱地走向梳妝台前,一面說道:“從前小九兒最愛坐在這兒,拿着這些珠钗啊,玉簪啊、胭脂盒兒,對着鏡子胡亂地戴用……她總想快些長大,可現在她再也長不大了……”
她說話間,眼淚成串,無聲滑落。
待她轉過了身來之時,手中已多了把纏着紅繩的剪刀。
“這是小九兒出事那一日坐在這兒剪窗紙時用的。”她一字一頓地看着嘉貴妃說道:“如若今天小十五赢了,貴妃自可回到景仁宮裏,聽候發落。而若小十五敗了……貴妃,便長留于此吧。”
如若這世道不能存有公道,那她不介意親自動手。
“你果真是得了瘋病了!”
嘉貴妃緊緊皺着眉頭,一心想要離開此地,然而柳惠一行人像是将命都豁出去了一般,任由她如何威脅甚至是要強行離去,他們皆半步不讓,且竟拔刀相向!
這是鐵了心要将她困死在這毓秀宮嗎?
她起初不是沒想過和靜有意拖延她的時間,可聽聞九瑛在此,她不得不來,而真正讓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和靜竟敢公然拘禁她一個堂堂貴妃!
這隻怕是存了死志的,才敢把所有的後路都斷的幹幹淨淨!
她難道要敗在這些不要命的瘋子手裏嗎?
……
養心殿内,聽得況太妃求見,剛緩過一陣巨咳,現下呼吸尚不平穩的乾隆心底不由一振。
況太妃若非必要,從不入宮,而今日不單破了例,竟還來了這養心殿求見他……
豈非又是同和珅一案有關?
可她一個久居清靜之地的婦人,遠離紛争,又無半分權勢在手,斷不可能牽扯到什麽朝堂之事才對。
許是有什麽私事,而眼下太後又不在了,隻能求到了他這個皇帝面前來。
但出于眼下正是事非之際,乾隆揉了揉咳得疼痛難忍的喉結,皺眉向傳話的太監說道:“告知太妃,朕正在與諸位大臣議事,請太妃暫時移步太和殿等候。”
太監應了聲“嗻”,即刻退去了。
馮霁雯忍不住朝着殿外的方向看去。
然而她此時跪着,身後又有群臣遮擋,加之她視線本身就十分模糊,殿外一片明亮隻讓她覺得刺眼非常,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其餘什麽都瞧不真切。
但聽聞太妃來了,她卻仿佛真的感覺到了太妃就站在殿外。
而且,雖然同所有的人一樣對太妃進宮一無所知,可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都要肯定太妃的來意。
太妃孤身一人,已是無欲無求,即便出了大事,依照她的性格,也絕不會向皇宮裏的人求助。
更何況是親自前來。
所以,隻有一個可能——太妃必然是聽聞了霁月園被抄家的消息,急着進宮替自己求情來了……
果然,那傳話的小太監去而複返。
“啓禀皇上,況太妃堅持要面見聖上。”
乾隆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許。
他正爲錢沣等人的堅持煩不勝煩。
先是齊齊逼迫他下旨重查此案,他不得已之下妥協了,他們現在又非要将金簡等人收押候審,半點退路都不肯留,這條件一個接着一個,哪裏還給他這個皇帝留有半分考慮的餘地!
加之身體有恙,如今坐在此處已是在強撐着,見況太妃也這般固執己見,與他作對,一時半是惱怒,半是無可奈何地道:“宣!”
馮霁雯的視線一直鎖在殿外。
她看見那一片刺眼的光亮裏,有幾道人影緩緩走了進來。
太妃走在前面,跟在後面的除了玉嬷嬷之外,還另有一人。
待再近些,馮霁雯便認出了那人她亦是見過的,是在靜雲庵廚房裏做事的仆婦,平時甚少說話,且性格古怪,所以她很有印象。
太妃怎麽帶着她進宮來了?
馮霁雯無解間,下意識地看向了身側的和珅。
和珅卻對她搖了搖頭。
這件事,他并不知情。
殿内之人多數都未曾見過況太妃真容,隻是偶有耳聞這位太妃年輕時姿容傾城,實乃人間罕見的絕世佳人。
而此刻雖不敢仔細打量,但隻餘光一瞥,也深覺傳言不虛。
且不說年輕時如何,單看眼下,甚至都看不出美人遲暮的痕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