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卻哪裏敢眼睜睜地看着他隻身犯險,殊死圍護在其左右。
永璇亦擋在他身前,一面抵禦着刺客的攻擊,一面護着他往後退。
“皇阿瑪爲我大清一國之君,區區反賊而已,不值得皇阿瑪以身犯險!”
自永瑆擋下那一刀之後,又因刺客口中印證了和珅勾結白蓮教反叛的事實,乾隆已被怒火沖紅了眼睛,此刻根本聽不進永璇的勸告。
“奴才護駕來遲!”
忽有一道嘹亮的聲音傳入西苑,并着一陣陣沉悶的腳步聲響。
是内宮護軍趕來了。
永璇陡然大松一口氣,忙退回扶住乾隆的肩膀。
一支護軍很快将乾隆保護起來。
整座西苑被圍得嚴嚴實實。
“全留活口!”乾隆振聲說道:“明日午時,一同押至菜市口枭首示衆!”
如此尚且不能夠解他心頭之恨!
乾隆緊緊抿着鐵青的唇,将手中的劍重重地擲在地上。
……
福康安不知自己走後的情形,待離開大理寺天牢,便欲回傅恒府去。
然在經過霁月園時,卻又鬼使神差地緩緩勒住了馬。
想了想,覺得還是進去跟她說一聲兒大緻的情況,讓她安心些爲好。
省得她時時刻刻抓心撓肺地像是心裏長草似得——
福康安下了馬,缰繩交到福英手中,擡腳就進了霁月園。
琉璃閣外,他讓看守的官兵進去通傳。
不多時,小茶就過來了。
福康安一見着這走路帶風的丫鬟就覺得頭疼。
怎麽又是她?
“福統領,您又來找我家太太嗎?”小茶上來就問。
福康安:“……”
他就知道這丫鬟絕說不出什麽哪怕隻是讓人不會覺得太過于尴尬的話來……
“我有正事。”他做出一副嚴正的表情來,企圖來壓一壓這丫鬟太過随意的氣質,“速去通傳。”
這話小茶卻習以爲常。
她知道的嘛,他每天過來都有正事。
小茶轉了身進去通傳,片刻後就有聲音傳到福康安的耳中——
“福統領,我家太太請您進來!”
福康安氣得冷笑一聲。
竟連到他面前傳話都懶得過來了,而是直接用喊的……難道他是她們家的下人不成?
心裏這樣想着,腳下還是不做停頓地走了進去。
馮霁雯同往常一樣坐在正堂中等着他,無論是衣着還是儀态皆十分端莊。
手邊柔柔紗燈的映照下,将她顯得分外柔靜。
眼下時辰已經不早了,而她顯然還未曾歇下。
福康安将她這些日子來的牽腸挂肚也看進了眼裏幾分,心裏滋味不明。
他沒有落座,隻是背着手站在那裏,看着她問詢的眼神,頓了一刻之後,就言簡意赅地說道:“我剛從大理寺回來,他一切都好。宮裏我也留意了,并無什麽鮮事。”
總而言之,一切如常,今晚你且安心歇息吧——這後半句他未能說出口。
馮霁雯點點頭,并看不出放松的感覺,隻道:“有勞你了。”
“……”福康安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欲說欲止了半晌,才道了一句:“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必杞人憂天。”
馮霁雯隻又點頭。
“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府吧。”她語氣平緩地說道:“往後若無要緊的事,叫人來傳句話便是,也省得你一趟趟地跑,平白添累。”
福康安一時未語,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
他又沒說累,她倒在這裏自以爲是地安排起來了……
“知道了。”
聲音冷冷地丢下三個字,他轉身就出去了。
馮霁雯望着他的背影,卻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
“太太,奴婢伺候您歇息吧。”小仙柔聲講道。
馮霁雯尚未來得及點頭,堂外忽然又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
擡頭去看,卻見是福康安去而複返。
他的神情很有些動蕩,張口就道:“方才聽人來報,道是宮中出了變故!”
馮霁雯心底一緊。
“白蓮教反賊扮作戲子混進了壽康宮西苑,行刺聖駕!”福康安凝聲說道:“據聞不少人都受了傷,皇太後受驚至今昏迷不醒,而十一阿哥更爲護聖駕身受重傷,眼下尚不知傷勢如何——”
馮霁雯已是坐起了身來。
“白蓮教?沒有人接應,他們怎麽能輕易混進宮去,必然是……”許是近來将注意力全放在了景仁宮身上,此時她一聽有變心下頓時起了疑,邊飛快地梳理着思緒。
“豈會如此大膽!”福康安聽懂了她未說完的話,否決道:“……今晚西苑雖然是個可趁之機,可宮中到底守衛森嚴,他們即便有這個膽量,卻也不會如此愚笨——明知不可行仍要冒此大險!”
“不……”馮霁雯搖着頭:“他們必然早就料到了眼下的局面了。”
既然要做,就必然是經過仔細籌謀的。
所以,他們不是蠢,而是另有目的。
“那——”對上她的眼睛,福康安恍然間似乎也想到了什麽。
他臉色一變。
是了……他們的真正目的未必就是弑君!
因爲可行性太過渺茫,且一旦失敗,則再無生路。
還有十一阿哥爲護駕而身負重傷……
福康安腦海中忽然就閃過永瑆那張遇事懦弱退縮的神态。
鬥雞吃酒他定是在行,可刀下替人擋險他怕是要鼓起幾百倍的膽量來——
父子情深到可以舍命救父的說法恐怕不是那麽能夠站得住腳。
除非他有把握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可是……
福康安不停地推翻又肯定,肯定再推翻。
“可那些人确是白蓮教教徒無疑——刺客已被護軍盡數捉拿,經查,他們手臂上均刺着‘反清複明’的圖紋。”他考慮道:“景仁宮固然有可能铤而走險,可這些刺客們的身份卻做不了假。”
馮霁雯聽得此言,眼底的神情再變。
許是事實不單單是她想到的那些。
“還有什麽值得一提的,你且一次說完。”她盯着福康安。
福康安頓了一下,終是說道:“皇上大怒,已派人前去天牢提審和珅……”
馮霁雯的瞳孔頓時劇烈地收縮起來。
“連夜提審?”她心下越跳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