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官兵聽到‘吐了血’這幾個字,雖是略爲一驚,但由于這段時間以來馮霁雯皆是以卧病在床的形象示人,故而眼下也隻當她是受不住打擊所緻。
“這深更半夜的,到哪裏去請太醫?”官兵目含諷刺地看着小茶。
從前風光無限還罷了,可如今都什麽身份了,竟還張口就要請太醫前來。
“既是急症,眼下去請太醫怕也來不及了。這樣吧,你且回去等着,我這便讓人就近請一位郎中過來。”到底也不敢真的置之不理,另一名官兵便語氣怠慢地說道。
小茶雖又氣又急,但也别無它法,見其中一名官兵确也立即下去吩咐了,唯有不停地在原處來回踱步,滿身冷汗地盼着郎中能早些過來。
等了一刻鍾餘,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小茶的精神即是爲之一振,連忙要迎上去。
來人的身影現在燈影下,卻見是一身鑲黃旗兵服的福康安帶着幾名手下大步走來。
“她如何了!”
福康安劍眉直豎,語氣焦急。
小茶一見不是郎中,心裏緊緊繃着的那根弦兒更是險些被擊斷,一時之間既顧不上行禮,又哭喪着一張臉說道:“已經沒了意識,如何叫也叫不醒了!”
她的形容方式向來直觀到令人不安。
福康安的臉色登時就白了大半,腳下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沖進了琉璃閣。
明日廷審,他就恐今日霁月園内會不太平,故而一整日都在加強巡邏,甚至到了夜間也不曾回府歇息,親自帶人駐守在此,怕得就是她有什麽一星半點的差池!
可沒成想防不勝防,竟聽着了這樣一個消息!
“她今晚都見過什麽人?”
守在外間的秦嫫不作防之下忽然見着一道人影跨入堂中,剛要行禮,頭頂就炸開了一道急促的質問。
“回福統領……除了每日伺候在側的丫鬟之外,隻見了西院裏的丁先生。”秦嫫尚且存有一絲冷靜,自馮霁雯方才忽然出事,她便疑心到丁子昱身上來了。
福康安聞言,拳頭倏然緊緊握起。
她竟還見了那個已然直面檢舉和珅的丁子昱?
是敵是友她竟都分不清半點嗎!
他此刻很想揪住馮霁雯破口大罵一頓,但當他不管不顧地撩開簾幔之後,見着了被幾名丫鬟圍在床上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整個人就如猝然間墜入了冰窟一般,諸般怒意盡被澆滅,取而代之的隻有慌亂。
郎中是福康安派人快馬加鞭給‘請’過來的。
前一刻還在睡夢中的他,迷迷糊糊地被人揪着上了馬背,一路颠簸來到霁月園中,見到琉璃閣裏重兵把守的陣勢,又得了福康安一張“醫不好她,你也别想活着出去”的催命符咒,一時間吓得手都直打哆嗦。
他來到床邊察看馮霁雯的情況。
屋子内的血腥味極重,躺在床上的女子白皙精巧的下巴上也有着未幹的血迹。
他強自穩住心神,伸出手去替馮霁雯把脈。
下一瞬,眼中神情微現疑惑。
屏住了呼吸再去細細地印證了一番,目光不由地在馮霁雯的臉上定格了片刻。
“這……”他現出奇異的神色來。
福康安一直守在一旁,見他這般吞吐,隻當是情況不容樂觀,一時間心下就亂了,臉色更是令人生懼。
他一把揪住了郎中的衣襟。
雖知不該遷怒于他人,但眼下他幾乎是毫無理智可言,隻将眼前這郎中當作了唯一的希望,語氣厲然地道:“你若救不回她,我要你——”
他話未說完,忽被一聲微弱的輕咳打斷。
……
翌日。
早朝之上,百官依例議事。
耳聽着高雲從已高聲揚起了“有事啓奏,無事退朝——”,阿桂心下更爲焦急起來。
不同于往日,此時殿外也候了兩列官員。
這些來自大理寺或刑部與都察院的微官末吏,平日根本沒有資格入宮早朝,而今日被宣召而來,爲得便是這場廷審。
而阿桂早早得到消息,馮霁雯今日并未按時前往大理寺随同劉墉一并入宮候宣。
他着人去打聽,卻聽說馮霁雯昨夜忽發了急症,眼下是生是死都尚且不明!
早朝後,乾隆回了養心殿用膳,百官中被内監點名留候了大半旁聽今日廷審,未被欽點的便各自出了宮離去。
等候開審的間隙,殿内諸人低低的議論聲不曾間斷。
時辰一點點地被消耗,阿桂不知探頭往殿外瞧了多少回,待連那出面檢舉和珅、昨夜被福康安派人審問看管一整夜的丁子昱都看見了,卻仍未能盼得到馮霁雯的身影。
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急得手心冒汗。
劉墉也時時皺着眉。
諸事齊備,大小官員亦各自候位,史官捧筆立在一旁,内監的聲音在金銮殿内回蕩開。
“皇上駕到!”
衆臣跪拜。
阿桂暗暗擰緊眉心。
那彥成此時已經火急火燎地趕去了霁月園。
自和珅被羁押之後,他可稱得上是霁月園的常客,然而今日,他這位常客卻被不客氣地擋在了大門外。
“福統領有令,近日任何人不得出入霁月園。”
看守的官兵語氣肅寒,毫無商量的餘地。
那彥成全當作沒聽到。
如此情形之下,皇上谕令他尚且要考慮從是不從,更遑論是福康安下的令了!
“讓開!”
他是有備而來,當即就要帶人強闖。
“噌噌噌!”
守衛齊齊拔起腰間長刀。
那彥成一心記挂馮霁雯安危,毫無退縮之意。
兩方對峙間,一道聲音陡然傳來。
“二哥……不可!”
一輛馬車堪堪停住,車上之人剛撩開車簾就急聲喊道。
那彥成下意識地轉頭去看。
一身杏黃旗裝、頭戴幂籬的女子被丫鬟扶着下了馬車。
“二哥!”
女子甩開丫鬟的攙扶,朝着他快步走來。
那彥成倏然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