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報身份,隻道要見她,這等舉動雖看似奇怪,可細想之下,倒也不難想通——應是礙于近日來外面她不肯輕易見客的傳言,故才這般‘故弄玄虛’,說到底,不過是爲了讓她前去相見罷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身份特殊’,不宜貿然表明。
故而她疑惑的隻是來人究竟是何人。
“這位太太大約多大年紀?”馮霁雯問。
丫鬟答道:“回太太,應是在三十五六間。端看穿戴,是位旗人太太。”
馮霁雯聽罷仍想不出這是哪一位,因想着對方以此種方式登門,想必确也不是來閑串的,便道:“你先去回句話,讓這位太太且先坐着,我待收拾好了,便去見她。”
“是。”
丫鬟退了下去回話,小仙則上前來替馮霁雯更衣。
因初起身的緣故,更衣洗漱梳發難免耗了些時辰,待馮霁雯一切妥當往内院花廳見客之時,本就無太多耐心的來人已是等得十分心焦。
馮霁雯來時,這位身着绛紫色繡芍藥紋旗服的婦人,正扭着臉往廳門處張望着。
馮霁雯剛一踏過門檻兒,瞧見了對方面容,不由微微一怔。
見她來,婦人已站起了身來,腳下向前迎了兩步,卻又不自在地停了下來,未再繼續往前。
她本想對馮霁雯行禮,可大約是想到馮霁雯尚未請封诰命,便又将原本放至了腰側的手收了回去,隻語氣有些遲緩地道:“和太太……”
馮霁雯将意外的神情壓下,走進廳中,與她微微側身見了一禮:“奉恩福晉。”
對方愣了一愣,似未想到馮霁雯仍會對她行禮,待反應過來之後,忙避開了,強笑道:“和太太如今身份尊貴,實無必要與我行禮了。”
這倒是馮霁雯頭一回得她笑臉相待,當即隻回以一笑,道:“福晉身爲長輩,該受此禮。福晉且請坐吧。”
奉恩福晉聞言點着頭,神情略有些尴尬地坐了回去。
馮霁雯坐下之後,便問道:“不知福晉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自她見着來人是奉恩福晉之後,便知定是有事的。
且此事怕還有些特殊,若不然依着奉恩福晉的性子,是絕不會放下架子來此見她的。
更别提是爲了見她,而刻意隐瞞身份了。
果然,就聽奉恩福晉有些猶豫地道:“不瞞和太太,我今日前來,确是……有事相求。”
大約是往前對馮霁雯過于看不上眼的緣故,故而眼下‘有事相求’四個字,說起來就格外地艱難。
馮霁雯卻未言其它,也未露出異樣的神色,隻道:“福晉且說來聽一聽,我看可能幫得上。”
她說話做事向來不喜歡繞彎子,又因如今肩上還托着祖父的案子,無心浪費多餘的心思,這種作風就更甚了些。
奉恩福晉頓了一頓之後,适才迂回地問道:“永蕃永萼兩個孩子,和太太該是見過的罷?”
馮霁雯點頭。
她才又接着說道:“都是我素日裏管教不周,讓這兩個孩子養成了不知輕重的性子,才有了三日前的那樁麻煩事……”
紫雲的這兩個弟弟與馮舒志走得近,馮霁雯自也算是熟悉的,可據她所知,這兩個孩子還頗算知規矩懂禮數,并非不知輕重的,正因此,才能與舒志這般内斂的性子合得來。
但奉恩福晉既是如此說了,想必是兩個孩子多少惹了些麻煩。
“福晉不妨說得詳細些。”
奉恩福晉這才面色複雜地往下講:“三日前,這兩個孩子去了西郊馬場,也不知怎麽一回事,竟讓馬兒沖撞到了八阿哥府上那位剛滿三歲的小皇孫……”
馮霁雯的臉色這才微微有了些波動,問:“小皇孫可有大礙?”
“當時說是傷着了頭,見了血的……”奉恩福晉說到此處,歎了歎氣,道:“剛出了事,八阿哥府上的人便将小皇孫抱回去請太醫了,兩個孩子吓得不輕,連家也不敢回,還是差了下人給找回來的,問起當時的情形,卻也說不清楚,這些還都是自馬場那邊兒打聽來的。”
“可知現下小皇孫的情況如何?”
奉恩福晉卻是搖頭。
“當晚得知此事之後,我便立即同國公前去了八阿哥府上探望,可誰知八側福晉見也不肯見我們夫妻二人……至于小皇孫的傷勢如何,那更是無從得知了啊。”
馮霁雯聽罷不由啞然。
見也不肯見……可見這位性子溫順的八側福晉也當真是動了怒了。
“這兩日也曾派人上門過,可無一例外皆被拒之門外,送去的東西也不肯收……”話至此處,奉恩福晉眼底隐約有些着急之色,道:“如此這般,心裏當真是沒底,一不知小皇孫傷勢如何,二也不知……可會鬧到皇上跟前,再加之緬甸已降,八阿哥歸京隻怕也就這幾日的功夫了,到時隻怕……”
她越說越覺得棘手。
于此時,看向了馮霁雯,神情爲難地道:“所以今日前來,是想請和太太代爲出面往八阿哥府上去一趟,在八側福晉面前替兩個孩子說一說情……兩個孩子固然頑皮了些,傷着了小皇孫乃是實情,不敢推诿,可定也非有意爲之啊。”
馮霁雯聽罷亦微微露出了爲難的神色。
找她上門去當八側福晉的說客,她覺得……可真是找錯人了。
且不說原主與八側福晉之間多年前的過節,單說先前在宮中八側福晉早産一事,她亦是有些說不清的牽扯在,就足以肯定即便八側福晉對她未存有敵意在,但絕也不會有任何好感可言的——是以,肯不肯賣她這個面子實屬未知。
“我與八側福晉向來沒有什麽交情可言,此番前去,怕是說不上話的。”她不敢貿然承下此事。
八側福晉隻當她無意相助,一時尴尬至極,又不由想到方才在此空等了半個時辰之久,才等到馮霁雯來見,又思及往前種種,心中難免就浮現了幾分羞惱之意。
她就知道,即便馮霁雯表面看似和氣有禮,可内心仍是記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