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這是一件極難辦的差事。
皇子被俘,敵軍便占據了上風,若要言和,必然要做出讓步。
可放棄皇子,亦是不可能之事。
如此兩難間,已形成了看似不可破的困局。
不料和珅竟铤而走險,行了釜底抽薪之舉——
據說爲防止走漏風聲,就連程淵傅恒及阿桂等人都瞞的死死的,全靠着一人之力讓緬人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的膽子可真是夠大的!
本以爲讀書出身之人,謹慎周全乃是天性,如此一來,難免少了一份不可或缺的果敢,可未曾想到,他到底還是再一次低估和珅其人了。
竟是将這樁棘手之極的差事辦得出乎意料的好。
“此次他傷好回京,朕必會厚賞于他。”至于不能明賞的那一份,那折成暗賞。
“皇上聖明。”
“說罷了和珅,再談談你吧。”雲南傳來捷報,八阿哥又平安脫險,緬人再無了依仗,乾隆心情已是大好,他看着程淵,語氣稍霁:“八阿哥被俘你與傅恒阿桂幾人固然有過,但朕也非賞罰不分之人,你三人功過相抵,朕暗下便不予追究了。”
他最擅長的便是捉摸人心,賞罰分明。
如今他還想趁着打勝仗的熱乎勁兒一舉拿下緬甸,更是不可能于此時處置将領。
程淵知他心思想法,然思及自己此番回京的主要目的,他還是沒有猶疑地撩袍跪了下來。
“微臣此次回京,一是爲請罪。”他語氣堅韌地道:“二則是懇請皇上下令撤兵!”
乾隆聞言蓄着一字胡的唇邊笑意當即凝住。
“你是武将,大勝之初,竟主張撤兵?”
一雙泛着精光的眼睛微微一眯,已有威壓之氣朝着程淵壓迫而來。
……
“太太,太太!老太爺回來了!”
小茶從外面小跑着回的棠院,進得堂中便匆匆禀道。
馮霁雯正被馮舒志纏着下棋,二人都是半吊子水平,馮舒志卻興緻勃勃。
忽然進來的小茶聒聒噪噪,惹得他擡起頭來皺了皺眉。
秦嫫見狀也低聲斥道:“成日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這丫頭真是罰也罰不出記性來。
“回來便回來了。”馮霁雯笑着說道:“可是喊我過去了?”
“是啊太太!”小茶急急地道:“……可奴婢方才回來的路上聽說,忠勇公回京來了!還帶來了雲南那邊的捷報——”
她剛說到“捷報”二字,便被馮霁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
“雲南有捷報?”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
“是!打了勝仗,據說還是大爺的功勞……”原本急得不行的小茶,說到此處反而卡住了。
馮霁雯臉上有來不及掩飾的喜悅。
她喜的不是和珅立了功,而是既有捷報傳來,想必八阿哥被俘的難題已經被順利解決了。
如此一來,他肩上的差事卸下,想必不日便可歸京了。
卻不料小茶遲遲地又補了一句:“可是據說大爺在戰場上負了傷,至今還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啪嗒!”
馮霁雯聽罷,手中的棋子砸到了棋盤之上。
她終于得知了自己連日來的不安究竟源自于何處。
原來竟是和珅出事了……
她豁然起身,急急地離了棠院,要去見馮英廉。
小仙與小茶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追得上她的腳步。
望着馮霁雯的背影,手中拿着裘衣的小仙心中五味雜陳。
大爺出事,太太若有擔憂還好解釋,隻能稱得上‘用心’二字,可慌張至如此地步,難道還算不上是用情嗎?
……
程淵回京,緬甸打了勝仗,以及和珅立功的消息迅速地在京城傳開了。
隻是程淵回京請罪,其自述之罪令人覺得極蹊跷。
而和珅參與部署戰事,又親自上陣以緻重傷,更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正在書房中作畫的金溶月聽罷阿碧打聽來得消息,眼神陰郁地在紙上重重劃過一道墨痕。
和珅竟然又立功了!
而想到分明什麽都沒做,便能坐享其成的馮霁雯,當真是由不得她不恨。
“姑娘莫要動氣,現如今京城四下皆在傳……和珅受傷至今未能轉醒,隻怕是難以活着回京了。”阿碧在一旁低聲說道。
金溶月神情陰冷地一笑。
“最好如此——”
但有些事情,她怕是要提早動手了。
……
次日一早,馮霁雯獨自帶着丫鬟前往了忠勇公府,拜訪程淵。
“将軍在外書房練字,讓奴才請和太太直接過去。”
“有勞。”
昨日雪已停了,卻仍不見好天色,天地間陰沉一片,不覺讓人産生壓抑之感。
馮霁雯跟着仆人來到了外書房中。
“程世伯。”
馮霁雯站定,帶着兩個丫鬟朝着書案後的程淵行禮。
程淵正揮筆寫着什麽,馮霁雯定睛瞧了瞧,卻見是嶽飛的《滿江紅》。
“坐吧。”
程淵擱下筆,對馮霁雯道。
“今日前來,可是要問緻齋之事?”二人相繼落座之後,程淵開口問道。
馮霁雯點頭。
“外面說法紛纭,侄媳想聽程世伯說明實情。不知他……可有大礙嗎?”
“此事我未對他人提及,但确實不應瞞你。”程淵微微歎了口氣,道:“緻齋受了重傷是真,可在雲南養傷卻是個幌子——他自受傷之後一直昏迷至今,不知何時方能醒來。”
不知何時方能醒來?
馮霁雯臉色一白:“程世伯此言何意?”
哪裏有人受傷會昏迷這麽久的?
程淵便将當時爲救和珅性命,不得已之下令其服下了浸毒草的經過與她明說了。
本以爲馮霁雯聽罷會難以接受,卻不料她的反應竟是松了口氣一般。
“如此便好。”
她緊緊吊了一整夜的心,豁然就放了下來。
“隻要能平安無事,縱是昏睡上數年,亦是幸事。”她說道。
程淵有着一瞬的怔忪。
實則這也是他的想法,隻是未曾想到這位侄媳最爲在意之處卻是同他一緻——那便是緻齋的安危。而至于這數年間會被耽擱的所謂名與利,皆是不值一提的。
“那可安排好何時回京了?”馮霁雯問道。
“因緻齋身上尚有傷勢未愈,故而暫時不宜長途跋涉,是以還未确定下來。”
馮霁雯點頭。
她還待再問些什麽,餘光中卻瞥見書案後那一面牆上,懸着一幅已發了黃的畫。
本是不經意間一眼,可也正是這一眼,便吸引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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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十更!
剛才看了書評區,大家竟然都在擔心我的身體,感覺心裏好暖,但我會注意哒,也就任性月底兩天了,明天好好休息,祝大家新的一年萬事如意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