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記得去年在香山别苑的書樓之中,你我曾做下的那番約定?”
聽他忽然提起此事來,馮霁雯略微一怔。
當初的約定?
不外乎是各取所需,做一對名義上的假夫妻罷了。
她當時還補了一句——待他功成名就之久,二人再行和離。
如今陡然想來,他眼下這情形,不正是已然稱得上功成名就了嗎?
他在這條路上走得如此之快,是她當初未曾料到的。
但眼下的一切,卻也是不争的事實。
轉瞬間,馮霁雯想了許許多多。
這段時間來她似乎潛意識裏已将很多東西遺忘在腦後了——
今下之況,她亦覺得兩個人是該好好地談一談了。
見懷中的安兒逐漸安靜了下來,趴在她的手臂上眼皮打起了架,馮霁雯便喚了守在外頭的小仙的進來,将孩子抱回了賈婆子那裏去睡覺。
“此事我自是記得的。”小仙走後,馮霁雯這才點頭說道。
又聽和珅問道:“今日太嶽父府上來了位姨娘,可是與夫人說了些有關生養孩子……諸如此類之言?”和大人打算先從側面入手,讓自家媳婦深刻了解一下眼下的諸多‘危機’。
“爺是如何得知的?”馮霁雯有幾分詫異。
“偶然間不慎聽着了一兩句。”和珅尤爲坦誠。
“……”想到自己今日與蕪姨娘的對話,馮霁雯的心情卻有些複雜。
有些人長着一雙耳朵,好似就沒他聽不着的話一樣……
“想必夫人也察覺到了,如今許多人都已開始覺得你我之間存有問題在,而這不過是問題初顯罷了,待時日一久,隻怕更難搪塞得下去。”和珅輕咳了一聲,道:“長此以往,總不是個辦法。”
馮霁雯點頭。
她也知道。
可他的意思……是在隐晦地暗示她将後續之事盡早準備妥當,好早日将‘和離之約’提到日程上來嗎?
他若真是這麽想的話,她亦無話可講。
二人自成親以來,他事事以她爲先,亦并非恩将仇報過河拆橋之人,而是既有約定在先,如約履行乃是義務之事。
這些道理她自是都懂,可莫名其妙地,她總覺得心裏頭……刺囔囔地,怪不得勁兒的。
這個是什麽毛病?
難不成她一時忘了,還不許别人提醒了不成?
完全會錯了意的馮霁雯自我吐槽反省了一番,将内心異樣的感受忽略掉,有些尴尬地看向了和珅。
“爺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夠輕易解決得了的……”說到這裏,又恐他覺得自己有‘毀約’之意,遂郝然補充道:“但我也隻是需要一些時間而已。”
祖父那邊,她還未想好說辭。
畢竟确實太快了些。
和珅反被她說的一愣。
他都沒說到關鍵呢,她怎就明白了呢?
又聽她道需要一些時間,和珅不由愈發費解起來。
他隐約覺得她壓根兒沒明白他的意思,而大有可能是把他給想左了。
和珅正待再次開口,卻忽聽外間傳來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
緊接着,便有丫鬟的聲音隔着珠簾傳進了夫妻二人耳中。
“大爺太太,劉全兒來了,說是宮裏頭來了人,請大爺即刻進宮一趟——”傳話的是小亭。
進宮?
怎麽這個時辰請人進宮去?
馮霁雯愣了一愣,隻見和珅已然自榻上起了身。
“想必是皇上有事召見。”談到正事,他眼底有幾分一絲不苟的認真,然而面對馮霁雯,語氣中卻仍帶着和緩的笑意:“我去去便回,夫人不妨早些歇息。”
他有公事要辦,馮霁雯自是點頭,雖有些不能完全自方才的話題中回神過來,卻也即刻起了身,因小仙去送了安兒還未回來,她便親自爲和珅準備了官服頂戴一應之物。
和珅穿戴整齊,臨要離開內間之前,駐足回頭看她,最終卻是未言。
而是笑了笑,道:“方才話還未有說完,眼下怕是不及細說了,但請夫人記着,回頭莫要忘了提醒我。”
他這句話本是帶着幾分玩笑之意,而落在馮霁雯耳中,卻好似是在‘提醒’着她,要她早做打算。
她點頭,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簾外。
這一夜,馮霁雯徹夜未眠。
她一半在琢磨着自己來日要如何應對祖父的盤問,以及怎樣才能将對祖父的打擊降到最低……另一半卻是琢磨着,和珅那厮……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所以才急着跟她提起了和離一事來。
可有人還是沒人,跟她似乎也沒太大關系吧?
馮霁雯不着邊際地想着,翻來覆去,一夜翻過,心中的異樣卻是不減反增,令人如睡針氈。
她本不該如此多思才是,也不知通身從上至下,究竟是哪一處出了毛病?
自己竟都掰扯不明白。
馮霁雯有些愁惱地耷拉着眉毛,總覺得自己這回是要‘出事兒’了……
……
而這一日,臨近午時前後,和珅方才得以回到家中。
彼時馮霁雯正在書房中一手執筆,一手撥弄着算盤料理賬目,聽得丫鬟過來傳話兒,得知和珅回來了,交待了一句讓廚房準備午飯,便擱下了筆,來至盆架前淨手。
一雙手還未來得及擦幹,卻聽得有腳步聲進了書房内,擡頭一看,隻見是和珅。
她本要回房去見他,不料他先一步往書房中找她來了。
“爺回來了。”
“嗯。”和珅來至書桌旁,瞧見其上情形,笑着道:“夫人就連賬上的字兒都寫得如此賞心悅目。”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罷了。”馮霁雯一句帶過,未同他多說閑話,也未再去問昨晚之事,而是問他昨晚緣何會被宮中忽然召見,可是有了什麽麻煩事。
和珅站在書桌前,拿修長好看的手指在賬本上的字迹間來回摩挲了片刻。
好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
“五日之後,我要動身趕往雲南——”
忽聽此言,馮霁雯大感意外。
“去雲南作何?”
“押送兵饷糧草。”
“單單隻是如此嗎?”區區糧草押運監督而已,怎麽也犯不上讓他丢下京城這一幹差事特意前往才是。
而且她察覺到,和珅看似如常的神情之下,實則也藏着一份隐憂在。
和珅聞言笑着看向她。
“果然還是瞞不過夫人一雙眼睛。”
說到此處,他面上笑意淡了淡,繼而才道:“雲南那邊出大事了——”
“出事了?”
馮霁雯微微皺眉。
雲南那邊有阿桂與程淵兩位身經百戰的将軍坐鎮,數戰接連告捷,怎會忽然出事了?
“是八阿哥——他瞞着阿桂将軍跟程世伯,深夜帶兵偷襲緬軍,被對方主将生俘住了。”和珅亦微微皺了皺眉心,道:“皇子被俘,敵軍借此大談條件,******而言乃奇恥大辱,昨夜密信剛送達宮中,皇上之意是絕不可将此事宣揚出去,故命我前往雲南,妥善處理此事。”
聽得八阿哥被俘,馮霁雯無比震驚。
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她不禁問道:“皇上如今大緻上是怎麽個想法?”
“皇上之意是要将八阿哥毫發無損地帶回,更要堵住緬人的嘴——更重要的還是,決不能由着緬人獅子大開口,損了大清的利益與顔面。”
馮霁雯聽得嘴角一抽。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既然馬兒跑得好,又要馬兒不吃草’嗎?
怪不得要讓和珅前往,原是棘手到了如此地步。
可是……且不論和珅能否如乾隆所願,将差事辦好,單說如今尚值兩軍交戰之際,倘若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刀劍無眼之下,若暗中再有什麽人使手段加害,隻怕連性命安危都難以保證。
這不是以身犯險嗎?
想到此處,馮霁雯心底不禁一揪。
她有心問一句這一趟是否非去不可,可話到嘴邊,自己也覺得多此一問,是以便隻得一字不落地咽了回去。
和珅似看出她的擔憂,放緩了語氣說道:“常言道兩兵交戰不斬來使,我此番是爲談判前去,夫人大可放心。”
馮霁雯唯有點頭。
和珅望着她,眼底深藏着一抹難以言說的猶豫。
他雖與馮霁雯這般道,自己卻是深知此行隻怕危險重重。
因爲他比誰都清楚,皇上所求,單憑談判二字,遠不可能實現哪怕其中之一。
具體要怎麽做,他還需再三細細思忖,但必要時刻,隻怕少不得要行铤而走險之舉,或多或少,此乃無可避免之事。
故而,昨夜未能完整說出口的那番話,若談言明二字,眼下亦不是最好的時機了。
他甚至有些慶幸昨晚未有坦白心意。
因爲哪怕隻是萬中無一的可能,他也絕不願她日後留有遺憾在。
但無論如何,哪怕僅是爲了能夠平安回來見她,他必也會以自身安危爲先。
見馮霁雯不知在想些什麽,和珅恐她又多做擔憂,便出言錯開了話題——
“夫人可聽說金二小姐之事了?”
馮霁雯回過神來,搖頭問道:“景仁宮那邊有消息傳出來了?”
====
ps:今天我花了一整個小時的時間反複思索打了點兒閑話,因爲字數太多,放在正文怕收費,于是就放在作者感言和書評區了,大家可以往下翻一翻,或者看一看書評~當然,不看的話也不會多長兩斤肉的哈哈_(:3ゝ∠)_(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