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便行禮退行了出去。
“這段時日實在太忙,近來剛進刑部,又有諸多人情世故須得應付,雖不覺得如何累,但也總覺得沒功夫好好歇一歇,放空一二。”和珅笑着說道:“此番便當作是偷得半日閑吧。”
也想撇開種種,同夫人好好吃頓飯,說說話兒。
“該做的自然得做,但也要量力而行,能放手的便盡管交給丁先生他們代勞。爺之前受傷也未曾好生休養過,反而終日操勞奔波,若再不顧及些自己的身子,日後萬一留下了病根兒可是沒地兒後悔去。”
聽她如此囑咐自己,和珅心下分外熨帖,一口茶吃下去,更覺得暖到了骨子裏。
“夫人之言,自當謹記在心。”他遲遲才笑着說了這麽一句。
馮霁雯覺得腹中饑餓,也就沒跟他說太多别的,就問道:“今個兒咱們吃什麽?還吃上回吃過的打鹵面跟門釘餅吧?”
對上她一雙說起吃食來格外有神的眼睛,和珅忍不住笑了一聲。
若說他家媳婦兒複雜的話,有時候心眼兒還真不少。可若說簡單,在許多時候又當真是簡單到讓他沒話說。
他點着頭,溫聲笑道:“夫人想吃什麽便吃什麽。”
他如此态度,一頓飯吃下來說得也都是些家常笑談,馮霁雯還真信了他隻是單單帶她出來吃好吃的。
可吃完之後才發現,并非如此。
夥計将碗碟撤下之後,送了壺荞麥茶過來。
馮霁雯本以爲吃完便回去了,卻不料和珅又擡手給她倒了碗茶,一副打算好好坐一坐的架勢。
“之前的幾樁事,都已經讓人大緻查清了。”和珅拿極随意的口氣說道:“這幾日又仔細梳理印證了一遍,故而今日才有機會告知夫人詳細。”
他話題提的突然,一直處于放松狀态的馮霁雯微微一愣之後,複才問道:“哪幾樁事?”
“夫人還記得之前希齋中毒之時,隐瞞身份贈冰茸之人嗎?”
馮霁雯點頭。
“自是記得,爺查到是誰了?”
“是金家二公子金亦禹。”
“金二公子?”馮霁雯驚訝地皺起眉,繼而道:“既是金二公子……何須刻意隐瞞真實身份?”
“因爲将宮外宮内的冰茸盡數收爲己有之人,是金二小姐。金二公子之所以隐瞞身份,約是顧及胞妹顔面問題。”
“金溶月?”馮霁雯皺起的眉頭又深了幾許。
怎麽又是她?
“據說卧病在床的金大公子也須用到冰茸來壓制病情。”和珅說道:“但一月的量也不過才兩三錢而已。”
“所以她是刻意在使絆子。”馮霁雯道:“若不然也不會借他人之手将藥堂裏的冰茸盡數買走,而非是以金家的名義了。”
這分明是怕她順藤摸瓜找到金家去。
“不光是藥堂。”和珅道:“就連宮中藥局裏的冰茸,也是假借了十一阿哥之名取走的——”
“十一阿哥也在幫她?”馮霁雯擰眉。
“此事先前十一阿哥并不知情,完全是金二小姐一人策劃。但出面之人卻是十一阿哥身邊的無疑,由此可見,金二小姐同十一阿哥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和珅說到此處,又道:“且此事内裏還不是金二公子事先察覺的,而是福三公子查到冰茸被送進了金家。”
“……福康安?”馮霁雯又是一愣。
怎麽他也摻和進來過?
“此事多虧了他——福三公子查到之後,将金二公子約了出來,與其說明大概情形,方才有了金二公子隐瞞身份上門送藥之舉。”和珅大緻地與馮霁雯将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馮霁雯壓根兒沒想到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之下,竟被福康安跟金亦禹幫了這麽一把。
意外之餘,她不禁問道:“既是福康安查到的,那他是得知此事乃是由金溶月所爲了?”
“他應是隻查到了藥堂裏冰茸的走向,并不知宮中藥局之中金二小姐的行徑。”和珅說道:“故而我想,他最多也隻是覺得金二小姐挂念兄長病情心切,此事不過出于偶然而已。”
“……”馮霁雯聽罷不由默然了一下。
也對,就依着福康安對金溶月的那股子維護跟癡迷勁兒,真會懷疑金溶月的動機那才奇怪了。
不過……金二公子得知胞妹如此行爲,出于愧疚和交情讓人送藥上門還屬情理之中,可福康安爲什麽要這麽幫和琳?
還特意讓人去查了此事。
且還做好事不留名兒,活脫脫一個暗中援手。
這人怎麽忽然這麽好心了?
馮霁雯暗暗稱奇。
此時又聽和珅說道:“由此我猜測十一阿哥派來暗中監視之人,實則也是受了金二小姐的指使。”
這話又令得馮霁雯大吃一驚。
暗中監視他們的人是金溶月?
“爺是如何确定的?”
“還記得之前我查到袁守侗身上之時,曾與夫人說過,在我找去景仁宮之前,金大人已經得知消息了嗎?”
馮霁雯點頭。
和珅當時還與她說,他之前便察覺有異了,隻是通過此事之後,肯定了絕對是受了他人監視。
“由金二小姐與咱們之間的種種過節來看,再從金二小姐同十一阿哥暗中的來往上推測一番,再将可疑之人仔細排除一遍,答案并不難猜。”
聽他将她與金溶月之前的過節稱之爲金溶月與‘咱們’之間的過節,馮霁雯稍一走神之後,也想到了一處關鍵來。
“之前爺在團河行宮中生死未蔔,我尋到傅恒府後,傅恒夫人讓福康安前去團河行宮尋大爺下落,福康安卻在中途因金二小姐遭劫而半路撂了挑子……”馮霁雯邊皺眉思索邊說道:“當時我便覺得奇怪,當時團河行宮一案過後,京城内外封鎖得嚴嚴實實的,怎還會有劫匪作亂……”
眼下想來,隻怕又是金溶月暗中得知了消息之後的傑作。
和珅會意點頭。
“正因有了這些人暗中監視在和宅内外,故而她才能對一切消息都了如指掌。這些還隻是已經顯露出來的,隻怕她所知道的,還遠不止這些。”目前爲止,他倒不怕被金溶月抓到什麽把柄,他所擔心的隻是金溶月會利用這些東西來傷害馮霁雯。
這是他決不允許發生的。
馮霁雯聽得不免也有幾分心驚。
心驚于一個不過十五六的小姑娘,竟有如此算計。
還數次險些危及到了和珅與和琳的性命。
在此之前她雖也知曉金溶月與自己不對付,卻遠沒有想到她竟記恨自己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惜在暗下謀劃這等陰暗之舉。
小姑娘玻璃心一點,虛榮一點本沒什麽大問題,可因此而起了害人之心就不可原諒了。
“這并沒什麽難以理解的。”和珅似看出了馮霁雯的意外,出言講道:“官宦人家的小姐,心計本就非尋常人可比,更何況是金家這種地方——再加上金二小姐之前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這些年被人捧慣了,也給捧壞了。故而于她而言,地位與名聲隻怕是比任何東西來得都要重要。”
金溶月對馮霁雯的敵對态度徹底惡化,應正是從靜央樓一事之後開始的。
此事過後的一段時間裏,她所經曆的心路變化恐怕隻有她自己清楚。
“說到底不過還是心術不正所緻。”馮霁雯道:“她若隻是暗中做些小手腳還且罷了,可此番她顯然已經動了害人之心,說什麽也不能就此揭過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不容置喙,很有幾分決不讓步的意味。
和珅瞧得有幾分新鮮,多看了兩眼,方才道:“縱然眼下要做些什麽,卻也決不能輸了理,所以此事急不得——如今既然已經得知她的意圖何在,亡羊補牢,爲時不晚,日後多加提防些便是。”
馮霁雯點頭後問道:“那些暗中監視的暗衛,要如何處置?”
和珅聞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于情于理,都應當交給他們的主子來處置才是。”
他倒要好好瞧瞧,這個自作聰明在暗中算計他家媳婦兒的金二小姐,究竟都有些什麽本事。
……
翌日,馮霁雯起早準備進宮事宜。
丫鬟們半個時辰拾掇下來,卻也隻是将頭發梳起挽好。
馮霁雯扭頭望了一眼坐在一旁椅上的和珅。
一前一後起得身,她擱這兒忙活了半個時辰,他愣是坐着瞅了半個時辰,竟也不嫌無聊得慌。
此時見她朝自己看了過來,還揚起極好看的嘴角笑了笑。
馮霁雯倘若此刻能夠想到‘癡漢臉’一詞的話,一準兒能将他給對号入座了。
“爺不是還要去刑部嗎?”馮霁雯出言催促道:“眼下時辰不早了,爺不必等我,先讓丫鬟們擺飯吧。”
“我不着急。”和珅搖頭道:“我等夫人一同出門兒。”
馮霁雯還欲再言,卻又聽他道:“今日較爲清閑,去早了也無事可做,無非是翻看些卷宗罷了。”
馮霁雯唯有“唔”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轉回頭去。
真是拿這個人沒有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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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修得太精細,所以比預料中晚發了幾分鍾tt大家看完就睡覺吧,愛你們~晚安好夢~(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