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十裏外又有劫匪爲惡,途經的一輛馬車裏以經商爲生的一家五口人,連帶着車夫都被殺了!”小茶道:“刑部推斷應當還是昨日那夥人所爲!”
紫雲瞪大了眼睛驚呼道:“這些人未免也太猖狂了吧!”
竟然敢頂風作案!
這不是公然挑釁刑部嗎?
馮霁雯聽到有人被這些流匪殺害,一時亦是又驚又怒。
到這些人不止猖狂,且還心狠手辣,喪心病狂!
單單求财還且罷了,竟然連這些無辜的性命都不肯放過。
可由此也否定了和珅與祖父的猜測——
由于她在城外遇險之時,對方要取她們性命的态度過于堅決,故而和珅與祖父懷疑這些人本就不是普通的流匪,而是蓄意僞裝成流匪的模樣來謀害她的性命。
當時她聽了固然害怕,但細想之下,确實不無可能。
可和珅與祖父那邊估計還沒來得及去細查印證這種猜測,今日城外竟然又出了類似之事,且這回受害人遠不比她這般幸運,竟因此而丢了性命……
由此看來,這些流匪倒不像是刻意沖着她來的了。
亦或者說,不單單是隻針對她自己——
可他們爲什麽一定要在京城外殺人呢?
說句難聽的,在哪兒殺人都是殺,在哪兒劫财都是劫,既然有這個能力,何不尋一處風險最低的地方行事?
即便是亡命之徒,卻也該有最基本的判斷利弊能力才是。
他們不該不知曉其中的風險之大。
可他們卻一而再地铤而走險。
馮霁雯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跷,一時之間不由抿緊了唇。
窗外雨霧層層。
眼下最頭痛的莫過于上個月剛升任了刑部尚書的袁守侗。
雨幕中,袁家的馬車停在了金府大門前。
着仙鶴補子一品官服的袁守侗撩起前擺匆匆下了馬車,随從撐傘疾步跟在其側。
饒是如此,待被請入前廳之時,袁守侗身上的官服仍舊濕了大半。
一身茄紫色繡團福圖圓領袍,腰間系着圓弧形漢白玉佩的金簡自内院趕來見客。
“金大人!”
一見着金簡的身影,如坐針氈的袁守侗立馬站起了身來,迎了上來沖金簡正色拱手一禮。
如今他與金簡同爲一品尚書大員,然而袁守侗之所以能在一年的時間裏坐上這個位置,全靠得金簡在背後一手謀劃提攜。加之金簡在朝中勢力極廣,遠非他所能夠望項,故而在私下,袁守侗對金簡仍然恭謹十分,甚至稱得上是依附。
“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金簡揮手屏退了廳中伺候着的下人,皺眉道:“我聽聞郊外又出了事端,皇上隻給了你三日的破案期限,如今你不在刑部好生呆着,想着如何盡早破案,還出來作何?”
袁守侗聞言一臉急色,道:“大人有所不知,此案雖表面看來不過就是一樁極簡單的劫匪案,可實則罪犯來路不明,狡詐多端,雖有人證,又在城中四下張貼了通緝畫像……可一整日過去,仍然是一無所獲啊!”
見金簡坐下,他一邊跟了過去一邊又道:“更何況今日又出了更大的亂子,竟鬧出了人命來!我怕隻怕要不了多大會兒聖上便要召見于我,到時必少不了一番質問訓饬不談,若三日之期一到,我再破不了此案,屆時天威震怒,後果恐怕更是無法估算啊!”
金簡聽得皺眉。
袁守侗是他辛辛苦苦扶持上來的,若他真因此案跌了跟頭,于他而言無疑也是一樁損失。
尤其是上一任刑部尚書因被他蓄意誤導給女婿錢沣其有受賄之弊,而官降兩級之後,一直對他懷恨在心,多番影射他與袁守侗來往過密,若此時袁守侗再出什麽差池,隻怕他更要借題發揮,将他也牽扯進去——
可令他想不通的是:“據證人供述,對方不過隻是一群十餘人的匪賊罷了,就算有些本領,可到底不過隻是一幫烏合之衆!加之從今日再度犯案來看,顯然并未逃遠,封鎖京城内外,派人仔細搜尋便是了——我不信他們還能生了翅膀不成?”
“大人您這是不辦案不知我的爲難之處啊!”袁守侗滿臉困苦之色,“刑部又非兵部,哪裏來的這麽多人手可在城外四處大肆搜捕?若不急還好,緊趕慢趕着辦便是了,可如今聖上給的三日期限隻剩了兩日……難處擺在眼前,縱是我生出十個腦袋來怕也沒這個神通啊!”
“你既知難處在哪裏,開口同皇上要人便是了。”
“要人?”袁守侗苦笑道:“金大人難道不比我了解皇上的脾性嗎?如此舊案未破,又添了命案,我挨訓還來不及,哪裏還敢張口要人?縱然我開了這個口,皇上礙于朝廷的顔面會不會答應都是未知之數,退一萬步講,即便是答應了,倘若再有什麽變故,我未能如期破案……到頭來豈不是錯上加錯?連個辦差不力的借口都找不着了嗎?”
當今聖上,事無大小,最爲看重的向來都是顔面二字。
區區十餘匪患,若還需得他下令調兵支援,遭白眼的隻能是刑部。
經袁守侗這麽一說,金簡不免也覺得此案确有幾分難辦。
倒不是案子如何複雜,而是匪患太過嚣張,加之時間過于緊迫。
跳蚤雖小,可往往也不是一把就能夠抓得住的。
“可你不開口向皇上要人,找我又有何用?”
袁守侗猶豫了一刻,方才說道:“不瞞大人,今日登門造訪,爲得便是請大人幫我一把——”
“我能幫得上你什麽?”金簡看向他。
“六日之後皇上不是要前往團河行宮避暑狩獵嗎?”袁守侗聲音放得低了一些,站于金簡身側說道:“此次出行諸多事宜乃是由金大人全權安排負責的,可除卻團河行宮本有的守衛不說,八旗禁軍與綠營中也各向金大人撥了近萬兵力,如今距聖上團河狩獵還有六日餘,不知金大人能否先将人借我一用?”
金簡聽了大爲皺眉。
“這些乃是用以保證皇上出行安危,維持秩序的人,這主意你也敢打?”他的口氣有幾分嚴厲。
“金大人稍安勿躁,不妨細緻地設想一番其中輕重緩急……”袁守侗低聲勸說道:“團河行宮距京城不過數十裏而已,大人自上月起接下旨意便在準備此事,如今方方面面皆已安排妥當,這些兵力在皇上出行之前不過也是閑賦在此,借來一用又能有何妨礙呢?”
又道:“再者這些匪患出沒于城外,若不及早清除的話,到時倘若再驚擾了聖駕,隻怕連金大人也……”
金簡聽到此處,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你用不着拿這個來威脅我,個中輕重,我自然比你分得清。”他向來最不喜的便是别人在他面前耍弄心機。
可袁守侗之言雖是爲了與他借兵,而有些危言聳聽的成分在其中,但也不是半點道理都沒有的。
袁守侗見狀很有眼色地連聲稱“是”,又道:“大人高瞻遠矚,自非是在下能比的。”
金簡沉吟了片刻。
半晌方才說道:“我可暫借一半兵力與你。”
袁守侗臉色一喜,連忙擡手作揖道謝。
金簡冷哼了一聲,道:“你到時若再交不了差,可就别怪我沒幫你了。”
“多謝大人!”
……
大雨如此下了一個時辰有餘,也未見休止。
和宅這邊,紫雲也沒急着回去,便借着這難得的涼爽陪着馮霁雯說話。
“對了——”紫雲忽然說道:“六日後皇上要去團河行宮狩獵,一來說是避暑,二來似乎是爲了接見那位蒙古來的超勇親王,此次大臣們大半都要随行,還可以帶親眷一同前往,我阿瑪也是要去的,和珅可去嗎?”
“似乎聽他說過此事。”馮霁雯答道:“如今他還兼任着禦前侍衛,必然是要随行的。”
禦前侍衛自是個空銜。
“可惜你受了傷,若不然咱們一起去那團河行宮見識見識多好啊。”紫雲有些遺憾地歎氣道。
“這有什麽?永蕃永萼不去的嗎?有他們在,你還怕無聊不成?”
“他們自然也要去。可這兩個小崽子隻知道玩兒,哪裏願意陪我啊?”紫雲興緻缺缺地道:“罷了,到時再看要不要去吧,若是天氣太熱,我還不如待在家裏呢。”
馮霁雯笑了笑點頭。
“時辰也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的話,回頭額娘又該數落我了。”紫雲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又接過了阿歡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
“早些回去也好,下雨天天黑的早,免得到時不好看路。”馮霁雯說道。
“那你在家好好養傷,我一得空便來看你。”
馮霁雯點頭,笑着道“好”,又讓小仙取了傘來,送紫雲出去。
不料紫雲剛走,後腳便又有人上門來了。
來的是傅恒夫人。
傅恒夫人到底與紫雲不同,縱然待馮霁雯也十分親近,可身份擺在那裏,又是長輩,馮霁雯便不好過于随意,聽得丫鬟通禀之後,立即讓小仙扶着自榻上坐起了身,又整理了一番衣着儀容。
但由于大夫交代了暫時不好随意走動,隻好請了傅恒夫人直接來了椿院。
傅恒夫人一進堂屋,見坐在椅上的馮霁雯要起身同她行禮,忙地讓丫鬟上前制止了。
“身上還帶着傷呢,快些坐好,此處又不是在外頭,固執于這些虛禮做什麽?”傅恒夫人滿臉關切地問道:“都傷在何處了?”
“隻背上受了些輕傷而已,沒什麽太大妨礙。”馮霁雯笑着道:“夫人請坐吧。”
傅恒夫人在她鄰座的位置坐下之後,輕輕歎了口氣,道:“天可憐見的,受了這麽一遭驚險,哪怕是一丁點兒皮也沒破,那也足夠讓人提心吊膽的了。但所幸沒出什麽大事,也是上天庇護……”
話罷輕輕拍了拍馮霁雯放在膝上的右手。
馮霁雯輕一點頭,笑着道:“說起來,此次還要多謝福三公子出手相救。”
這回她是真的感激福康安及時出現。
一碼歸一碼,不管他待她态度如何,但此番他确實是救了她一命。
雖然她并不是很确定如果他在救人之前知道馬車裏坐着的是她的話,還會不會出手相救……
可這個恩情,她記下來了。
傅恒夫人聽到此處不由笑了笑。
“謝什麽,且不說他當時正在城外巡邏,這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單說往前他做下的那些糊塗事,幫你一把也皆是他該做的,甭放在心上,你全當是他自個兒替自個兒贖罪了吧。”
馮霁雯聽得失笑。
傅恒夫人教子的方式向來特别,從來不護短,這點她早見識到了。
而正因爲傅恒夫人如此待她,她才不能真的“不見外”。
該記的恩,還是要記的。
和珅昨日也說了,待福康安忙完這個案子之後,他必要親自登門道謝。
“夫人說笑了。”她一言将此事帶過,轉而有些郝然道:“今日天氣不佳,夫人還特地趕來看我,倒是令我有些過意不去。”
“你這丫頭說得什麽見外的傻話?别說是我了,若是王夫人還在京中的話,必然也是要過來瞧瞧的。”
王傑夫妻二人回了韓城探親,如今都不在京城。
說到此處,馮霁雯便問了一句:“王夫人此去也有近兩月之久了,應當快回來了罷?”
“快了,就這四五日的事情了。說是六日後萬歲爺團河行宮狩獵,王大人還要一并随行的呢。”
傅恒夫人話罷,目光卻是定在了馮霁雯左手中攥着的一方白底兒手帕之上。
她輕輕“咦”了一聲,問道:“這上頭繡着的可是雙面繡嗎?”
馮霁雯聞言下意識地擡起了左手來,點頭道:“正是雙面繡。”
“這種繡技可不常見。”
見傅恒夫人似感興趣,馮霁雯便将帕子遞了過去。
傅恒婦人着意細看了那上頭繡着的雛荷圖案,眼底卻倏忽流露出一種異樣的神情來。
“你這帕子是打哪兒家鋪子買回來的?”她輕聲問馮霁雯,目光卻不離手裏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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