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什麽事兒啊。
往前……也沒覺得自己這麽蠢啊?
且怎麽還覺得這回蠢的莫名其妙的……
總覺得整件事情哪裏不對。
馮霁雯在心底一陣暗忖,卻也沒能想出究竟是哪裏不對,最後幹脆作罷。
全當是……吃一塹長一智吧。
以後想問題,再盡量想的全面一些。
她十分樂觀地自我勸服了,半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實則上是被某人三言兩語給忽悠的帶歪了樓……
和珅一眼将她的心思看破,忍俊不禁之際爲防露出破綻,微微轉開了視線去,眸中一派渾渾笑意。
窗外天色已暗,歸巢的鳥兒叫了幾聲,清脆悅耳。
和珅到底沒去前院用飯,而是厚着臉皮不顧馮霁雯的反對與嫌棄,強行讓丫鬟加了一碗飯一副筷,同馮霁雯瓜分了幾碟可憐的小菜。
望着他吃的不亦樂乎,馮霁雯嘴角一陣抽搐。
什麽人啊這是……
前院飯廳裏的和琳望着面前一大桌子豐盛的菜式,不禁熱淚盈眶。
聽大哥讓劉全兒來傳話,說這一桌子菜都是兄嫂特意吩咐廚房給他一個人單獨準備的,要讓他好好進補進補。
他知道,大哥大嫂還是擔心他會因爲鳳西茶樓之事而留下陰影,這才變着法兒地想讓他高興起來。
大哥大嫂待他這麽好,他還有什麽理由繼續消沉下去呢?
一旁的劉全眼瞧着這幅情形,臉色複雜地别開了視線去。
哎,他單純而又可憐的二爺喲……
……
同一刻,汪家卻是一番與和宅截然不同的氣氛。
數日未敢歸家的汪黎隽今日被汪士英派人給逮了回來。
暴怒中的汪士英直接将人綁去祠堂,命家丁動用了家法杖責汪黎隽。
汪太太孫氏聞聽消息急忙趕來阻止。
而當兩個年幼的庶子和府裏的姑娘們結伴而來時,瞧見的卻是父親掌掴母親的場面。
孫氏護兒心切,真正惹怒了正在氣頭兒的汪士英。
“若非你平日裏對他如此驕縱,他又怎敢一次次肆無忌憚的惹是生非!”汪士英眼珠子似都是紅的。看起來氣到了極點,他指着身形顫抖的孫氏說道:“之前還且罷了,這回他連累的我被人彈劾,原本該到手的肥缺生生飛了不說。還被罰了整整五年俸祿!我他娘的還要在欽天監那個鬼地方白白做五年苦工!從此隻怕都沒有再升官的可能!若非有金大人從中回護,你此時隻怕要去地牢裏見我了!”
孫氏還從未見過他如此瘋狂的模樣,又因方才被打了一巴掌的緣故,後怕的厲害,此時除了顫抖竟連話也說不出了。
汪黎珠連忙跑過來一把扶住了母親。看向被兩名家丁強按在條凳上杖責,不住痛呼着的汪黎隽,本想要開口求情,但見父親猙獰的面色,登時再不敢言語半字,隻能滿心畏懼地聽着汪黎隽凄慘的求饒聲不斷響起。
汪黎芸皺皺眉,未再多留,帶着丫鬟獨自轉身離去了。
真是諷刺。
這就是她的血親們。
這樣的汪家,注定也隻能繼續沒落下去了。
“今日是三月多少了?”她一邊走,一邊向身側的丫鬟問道。
“三月廿九了。三姑娘。”
三月廿九了。
就要進四月了。
杏花就要開了,再有不久,春闱的杏榜也該放出來了吧。
她往前走,望着四周漸深的夜色,不覺間握緊了手中的絹帕。
不管能否有緣走到一起,她都願他能如願。
他那樣從才華學識到人品性情都極佳之人,實在不該被埋沒。
……
汪家祠堂裏鬧騰至大半夜才算消停下來。
汪黎隽被生生打的昏厥了過去,汪士英才勉強讓家丁停下手。
兩個家丁累了一腦門兒的汗,背也濕了,看起來是沒留情。
孫氏望着躺在條凳上下半身血肉模糊的兒子。不堪重擊加之哭喊過度,一時間也跟着陷入了昏迷。
可這還不算完。
有她昏的還在後頭——
次日大夫宣告,汪黎隽的右腿傷勢極嚴重,十有八九是無法痊愈了。
換而言之。他雖不至于癱瘓,日後确也至少得是個跛子了。
這個消息讓孫氏險些窒息。
這可是她唯一的兒子!
她再顧不得什麽畏懼,哭罵着找到了汪士英,要他賠兒子的腿。
汪士英不耐煩地将其一把重重揮開,“噌”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冷冷道了句:“我斷他一條腿都是輕的。他斷的可是整個汪家的後路!我此番沒要了他的命來向祖宗謝罪,已是我心慈手軟了!”
他真願從未生過這個逆子!
當真造孽!
還有這個遇事隻知道拖後腿的女人……一定是他當年娶妻的方式不對!
此際,汪黎隽所在的逸風院中,下人們個個噤若寒蟬。
內間之中,靜姨娘屏退了兩名伺候着的丫鬟,正捧着藥碗親自上前爲汪黎隽喂藥。
“滾開!”
汪黎隽一揮手掃了過去,藥碗被打翻,烏黑的藥汁灑了靜姨娘滿身。
藥碗在她腳下碎成數瓣,她吓得驚呼一聲連連後退,險些撞到茶幾上。
靜姨娘餘驚未了地用右手護住隆起的腹部。
“你瘋了嗎……?”她忍不住出聲質問。
“你還有臉來見我?”靠坐在床頭的汪黎隽側身狠狠地盯着她,怒道:“倘若不是你跟爹透露了我的藏身之處,他怎麽可能這麽快找得到我?又怎麽可能在氣頭上讓人活活廢了我一條腿……都怪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害了我!”
靜姨娘聞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汪黎隽。
這還是她認識的哪個人嗎?
雖然自她懷有身孕以來他便待自己遠不及從前那般上心了,可像今日這般跟她說話還是頭一次。
靜姨娘心中既是委屈又是憤怒,一雙杏眼中頃刻注滿了淚水,淚珠成線撲簌滑落。
“你數日不曾歸家,我不過是出于擔心才讓……”
“住口!”正處于瘋狂中的汪黎隽半個字也不願去聽,隻拿一雙陰測測的眼睛瞪着她道:“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接你這個禍害進府裏來!自從你找上我,我便麻煩不斷!你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聽慣了溫言軟語的靜姨娘何嘗能受得了他這等刺耳言語。當即咬緊牙關轉身小跑了出去。
之前說的那麽好聽,口口聲聲說不介意她的過往,如今卻拿此事來戳她的心窩子,還将一切不幸都歸咎到了她的身上……她早該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靜姨娘通紅的眼底一派恨意滋長。
……
三日後,四月初一。
這一日,恰逢了和珅休沐換值,夫妻二人趕在馮英廉下早朝的時辰前後回了趟英廉府,前去探望祖父。
夫妻二人被請入前廳之時。卻發現廳中已坐着兩位衣着樸素的年輕客人,馮舒志也在一側旁聽。
兩位客人皆起身作禮。
其中一位是丁子昱,另一位馮霁雯隐約瞧着眼熟,卻一時沒記起在何處見過。
馮英廉在中間代爲作了引薦。
“這位是丁舉人,這位是錢舉人。”
“這是老夫的孫婿,和珅。”提到自己這個孫婿,馮英廉笑着說道:“如今爲一等侍衛,在禦前伺候。”
“我與和公子曾在袁先生處見過數次的,算不得陌生。”丁子昱笑着講道:“隻是想不到和兄剛從鹹安宮官學中肄業短短數月,便已就職一等侍衛。又得了聖上賞識認可,真是令人心生敬佩。”
近來傳的沸沸揚揚的王安石那首《泊船瓜洲》,當時在南書房中的情形,他前日裏已從袁枚處得知了大概,自也從袁枚口中知曉了和珅之事。
此事他也同身側的錢應明說起過。
隻是當時錢應明滿臉不屑,并不當回事兒。
此時錢應明也隻是上下掃了和珅一眼,并未像丁子昱那般主動開口打招呼,而是面無表情地錯開了視線——他可不覺得一個靠娶上高官的孫女兒站穩腳跟兒,且抛下讀書人的尊嚴去做侍衛奴才的人有什麽好值得他去多看一眼的。
隻是他這視線一錯開,不經意間。卻是落在和珅身側的馮霁雯身上。
對方女子着靛青色對襟梅花扣兒半臂,象牙白淺色細綢裙,腰間系着的同心結纓絡上墜着一塊兒月牙形紅玉,一瞧便是不可多得的上上之品。
這是馮霁雯在況太妃贈她的那一整匣子珠寶首飾裏随手挑出來的一件兒。
錢應明自鼻間輕輕溢出一聲冷嗤來。再度轉開了視線。
因覺得眼熟的緣故,馮霁雯恰巧在留意他,眼下便将他這幅神情盡收了眼底。
對于對方這種沒有緣由的‘不屑一顧’,她覺得十分莫名其妙。
也正是他這幅神情,讓她記起了此人是誰。
是之前英廉府的商鋪裏臨時請用的賬房先生——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
當時頭一回相見,她便覺得有些奇怪的熟悉。
如今這種感覺便又浮現了出來。
但見他側過臉一副孤傲冷硬的模樣。仿佛别人瞧他一眼都是在玷污他似得,馮霁雯暗忖了句莫名其妙,便也懶得再去打量他。
這邊和珅同丁子昱寒暄的十分起勁,馮英廉笑着招手示意坐下說話。
有外男在,馮霁雯不好多留,跟老爺子行了個禮,便離開了前廳,打算回棠院待一會兒。
不料她前腳剛出客廳,後腳馮舒志便跟出來了。
“長姐。”
“怎麽出來了?”馮霁雯回過頭來問道。
“丁先生和那個錢舉人說的都是考場上的事情,我聽的一知半解的,坐着有些發悶。”馮舒志看着她說道:“長姐,我最近跟着新來的先生習書法,總覺得沒什麽長進,你幫我瞧瞧問題出在哪兒了可好?”
馮霁雯聞言笑道:“那你跟我一道兒去棠院吧。”
馮舒志欣然點頭。
路上,他說了些近來英廉府的大小事。
馮霁雯聽着,時不時地會問上一兩句。
“對了,五日後皇上出宮巡視綠營兵,還要乘龍船繞護城河巡京呢,我跟永蕃永萼他們約好了一塊兒去看聖駕,長姐也會去嗎?”馮舒志問道。
皇上巡視乃是大事,此事一月前馮霁雯便有耳聞,昨日裏也聽和珅提過一回。
她點頭道:“去的,和紫雲格格說好了的。”
紫雲回京已有接近一年,對這位威震四方的乾隆皇帝崇拜的很,早便嚷嚷着要借此機會一睹天子聖顔了。
馮霁雯也想瞧瞧這位史書上的‘十全皇帝’究竟是什麽模樣。
反正也隻是在人堆兒裏遠遠地瞧一瞧,沒什麽風險,全當是湊熱鬧了。
“那咱們到時候一塊兒去吧——”馮舒志說道。
“嗯。”
……
可讓馮霁雯沒有想到的是,未等得到五日後的皇帝巡視,她便趕在前頭睹了一回龍顔。
起源是她又得了宮中嘉貴妃的傳召,進宮嗑瓜子兒了。
嘉貴妃待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熱絡。
得了太妃交待的馮霁雯,則是一如既往的防備。
因有了數次進宮的經驗在,也不如起初那般怵得慌了,言行間雖仍謹慎,卻也從容了不少。
但她仍然摸不透嘉貴妃對她格外垂青的原因。
“你這丫頭真是好眼光。”嘉貴妃正笑着說道:“慧眼識珠,不求家世,卻挑了個百裏無一的好夫婿——這些日子,本宮可少聽皇上提起和珅,常常說英廉大人眼光通亮,會瞧人兒的很。”
馮霁雯聞言隻是笑笑,“娘娘過贊了。”
“這可不是本宮誇大其詞,乃是皇上親口說的。皇上都這麽說了,你這夫君日後必然是前途無量的——”嘉貴妃口氣親近。
馮霁雯應付的有些累,卻又不得不繼續笑着道:“能得皇上賞識,乃是我們和家滿門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話音剛落,嘉貴妃還未有再開口,宮女遠簪輕步袅袅行入了内殿中。
“娘娘,金二姑娘來了。”遠簪禀道。
“月兒來了?”嘉貴妃聞言眼底笑意微微一凝,卻稍縱即逝,面上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與遠簪吩咐道:“将人請進來吧。”
一聽到這位金溶月的名号,馮霁雯眼睛便眯了眯。
哦,自帶女主光環的京城第一才女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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