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霁雯訝然了一瞬,随即想了想白日裏所發生的事情,直覺應是有些幹連,便道:“此處風大,你随我回棠院去罷。”
她的院子就在前頭,走上百餘步便到了。
馮舒志神色一滞,擡頭看馮霁雯面色如常,方才點頭答應了下來。
小仙便提着燈籠走在前頭引路。
阿團雖然機靈,卻是個不太擅長隐藏情緒的少年,全程張大了嘴巴跟着馮舒志進了棠院後,在馮舒志的示意下等在了院門前。
這還是阿團記憶中小少爺頭一回來大小姐的院子裏。
往前的大小姐,隻要少爺稍近她一步,便是要跳腳怒罵,甚至平日裏連飯廳都不許小少爺進的,怎麽如今會願意讓小少爺來她的院子裏了呢?
看來大小姐真的長大了,變得懂事了啊。
阿團自以爲成熟地點了點頭。
馮舒志已跟着馮霁雯來了堂屋内,暖融融的堂中燒着地龍,陳設清雅簡單,一位婦人帶着兩個丫鬟從內間行出,在看到他時雖有驚訝,卻也規規矩矩的行禮,退出去的退出去,沏茶的沏茶。
這與馮舒志之前料想到的完全不同。
不說下人教的這樣好,單說這堂屋裏雅緻的擺設,哪裏又同她以往的惡俗品味有半點相同之處?
尤其是長長的茶幾後的,牆壁中央挂着竟是一軸書法圖。
是李白的那首将進酒。
筆法很肆意。
“這是誰的字?”
近來他也在跟着丁子昱(yu)習書法了,略微知道了幾位書法上的代表人物,見這幅字寫的好,卻沒有落款,便問了一句。
“我自己寫着玩兒的。”馮霁雯擡頭看了一眼,見他還站着,便道:“坐吧。”
卻見馮舒志轉過頭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她能寫出這種字來?
真是撒謊不臉紅啊。
但想到馮霁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的厚臉皮,且打小兒便喜歡将别人的東西占爲己有。對她眼下的作爲也就釋懷了。
“你讓你的丫鬟們都去外面守着吧。”他與馮霁雯道。
真是個恃寵而驕的小家夥啊,現在說話都是直接吩咐她了。
馮霁雯暗笑了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地道:“秦嫫,你帶她們出去吧。”
秦嫫應是“是”。行了禮便帶着小醒小仙退了出去,将門合上。
“現在可以說了吧?”馮霁雯饒有興味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傲嬌少年馮舒志。
接收到她的眼神,馮舒志略有些不舒服。
這種眼神就好像是大人看着小孩子似得。
他可比她懂事的多了,好不好。
心底不悅,馮舒志卻沒再表現出來。想到自己找馮霁雯的真正目的,鼓起了勇氣直言道:“我想讓小野子到府裏來做事。”
什麽?
馮霁雯險些要将剛吃進去的茶水給噴出去。
跟小偷交朋友還不夠,還要把小偷弄進府裏來做事?
小夥子,恃寵而驕也要有個限度的啊。
“你有沒有學過一個叫做‘引狼入室’的成語呢?”她打量着馮舒志,覺得他八成是被小野子給蠱惑住了。
不過這詞用在兩個男孩子身上……似乎有點不大合适?
“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馮舒志被她一句話踩到了尾巴似得,忍怒道:“他從出生起就沒了娘,他爹也在他很小的時候被官府抓去砍了頭,他是迫不得已,才以偷竊爲生的——況且……他之前還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恩人。”
馮霁雯聞言不由愣了一下。
原來那孩子成日在外跟人撒謊自己爹娘生了重病。竟是真的沒了爹娘。
如此一說,倒是真的有幾分可憐。
“他自幼就跟那些乞丐小偷生活在一起,從不懂事的時候就學會了打架偷東西,等知道那樣做不對的時候,早已經晚了。他也想好好做人,隻是沒人願意給他這個機會罷了。現在……我想幫一幫他。”馮舒志說到最後,聲音弱了一下,口氣卻仍舊堅定。
這樣的人生,爲了活下去,很多時候根本容不得小野子自己來選擇下一步該怎麽走。
馮霁雯聽罷想了想。卻是問道:“可是你爲什麽要來找我幫忙呢?”
看來這個小傲嬌已經開始依賴她了?
馮霁雯一本正經地想着。
“我若直接去找祖父,被你知曉了,你定會到他面前去告小野子的狀。你當我願意來找你嗎?”光是想想馮霁雯的那種作爲,馮舒志就忍不住想要生氣了。
“……”馮霁雯:“臭小子。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嗎?”
到底會不會說話啊喂。
“那你究竟要怎麽樣才能答應?”馮舒志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
馮霁雯狀似認真地想了想,看着他道:“喊聲長姐來聽聽。”
馮舒志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想了半天,這是……什麽條件!
“我喊了……你就答應麽?”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馮霁雯笑眯眯地看着他。
馮舒志緊緊攥着拳頭,臉色憋得漲紅,費了好大勁,才得以張口。
“……長姐。”
他别扭地将頭别向了一側去。
“真聽話。”馮霁雯滿意地點點頭。
馮舒志的臉一時更紅了。好似要滴出血來一樣。
“你可不許出爾反爾!”他強調道。
“你且放心,我這兩日便同慶叔講。”
“不許告訴别人小野子之前……偷過東西。”
“答應你。”
“也要讓你的丫鬟們保守秘密。”
“好。”
都答應了?
馮舒志被丫鬟送出棠院的時候,還有些無法回神。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自取其辱’找她來幫忙,可是他絕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他。
甚至……都沒有刻意地爲難他。
馮舒志猶在失神間,隻聽得身側的阿團忍不住開口說道:“少爺,奴才覺得大小姐她好像比以前……”
他說到一半不說了,馮舒志不禁問道:“比以前如何了?”
不止是他一個人那樣感覺嗎?
“嘿嘿,比以前好看的太多啦……”阿團笑着說道。
馮舒志皺着眉頭轉頭瞪了他一眼。
“這話豈是你能說得的?”
“是是,少爺您教訓的對……是奴才失言了。”阿團抓了把耳朵,拿那機靈靈的眼珠子悄悄瞅了馮舒志一眼。
馮舒志還是那副皺着眉的模樣,轉過頭去往棠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棕紅色的大門已被丫鬟從裏面合上,門檐角上懸着的兩盞黃皮長筒燈随夜風輕輕晃動着,散發着點點暖意。
是真的變了嗎?
如果能一直這樣的話……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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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蚊子要進宮了,下章讓我們先去鹹安宮官學外的西直門兒逛逛_(:3ゝ∠)_(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