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許去撿,就擱那兒。”
“啊?”小茶一臉心疼地道:“三十兩銀子啊,就擱那兒任由風吹日曬嗎?”
“曬不了幾日。”馮霁雯道:“他指不定比你更心疼呢。”
小茶不解地抿了抿嘴。
小少爺要真心疼,哪兒還舍得扔啊?
可馮霁雯的話她不敢反駁。
唯有問道:“那要如何給小少爺回話?”
馮霁雯想了想,道:“就同他說,送出去的東西我不會收回來,他若嫌丢在院門前礙眼,便幹脆讓人丢遠些吧。”
小茶瞠目結舌。
她懷着極爲忐忑的心情,去了馮舒志所在的竹院回話。
馮舒志雖然熊,但非常自立,早在七歲那年便從蕪姨娘那裏搬了出來自己住,除卻一日三餐在蕪姨娘那裏用之外,其餘的閑暇時間多數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裏。
故小茶來回話之時,馮霁雯交待的這番話便由小茶原原本本地親自傳達到了他的耳朵裏。
馮舒志聽罷,臉都氣白了。
“就給她丢府外頭去!”小小的孩子滿臉賭氣。
“少爺,這……還真扔啊?”貼身小厮阿團面露猶豫。
那可都是好東西。
“都是大小姐親自給您買回來的……奴才方才還聽說,大小姐求了老太爺給您請了教騎射的師傅呢,到時師傅上了門,您連套行頭都沒有可怎麽上課?”阿團勸說道。
馮舒志聞言神色一動,但片刻後又被羞惱淹沒,他暗暗咬了咬牙,道:“你連這話也信?她是什麽人,我豈會不知道!”
“萬一是真的呢……少爺,那些東西要不咱們還是暫時先留着吧?”
“哪裏來的萬一,誰知道她又耍的什麽把戲!”
往前被她耍弄嘲笑的還少嗎?
嘴上這麽說,卻扭頭回了次間抱了幾本書出來,對阿團說道:“到上課的時辰了,此事回頭再說。”話罷又十分别扭地補了一句:“但也不許讓人撿回來……就擱那兒。”
再有一會兒,教習他的先生就該來了。
阿團聞言略松了一口氣,跟在他後頭去了外書房。
路上見馮舒志一直悶悶不樂的,便轉開了話題說道:“少爺,新來的先生學問怎麽樣啊?比不比得之前的曲先生?奴才瞧着他也就二十出頭左右,比奴才的大哥都長不了幾歲,能有那麽深的學問嗎?”阿團也才比馮舒志長一歲,今年剛滿十歲,卻生了副很機靈的腦瓜子。
“你懂什麽。”馮舒志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但提到這位新來的先生,口氣中還是充滿了敬佩:“丁先生博學多識,且爲人清正,十八歲便中了舉人,隻等着明年會試一舉拔得頭籌呢。袁先生親自舉薦的,如何會差?”
他原先的先生曲之林在京中文人圈中名氣尤甚,是因同馮英廉有着私交才願意教馮舒志啓蒙,但前些日子因爲趕上了起複,被朝廷重新任用,得了個外任。馮英廉正愁着找不到合适的先生接手馮舒志的學業之時,與之交好的袁枚便向他推薦了丁子昱。
對這個名不經傳且年紀過輕的年輕人能不能用,馮英廉起初有些猶豫,可經袁枚從中引薦丁子昱上門見了一面之後,卻是意料之外地十分滿意。
名聲大不大,也沒那麽要緊,曲之林名聲挺大的,可也耐不過自己的孫子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
有學問有見地,人品又周正,便不挑揀了。
而這位年輕人此時卻在英廉府門外遇到了麻煩。
丁子昱來到英廉府前,正禮貌地同門丁問候着,卻被迎面從府中大步行出,氣勢洶洶的汪黎隽狠撞了一把,懷中捧着的書卷砸了一地。
“哪裏來的窮酸秀才擋本少爺的路!”草草打量了一遍丁子昱的汪黎隽惡人先告狀地訓斥道。
丁子昱微微一皺眉,往一側退了兩步,拱手作了個揖,道:“是在下避讓不及,驚擾了公子。”
他此般退讓,卻更助長了汪黎隽的氣焰,方才在馮霁雯那裏壓了一肚子的怒火正愁着沒處撒,眼下得見有個現成的可以欺負,當即竟是一腳狠狠地踹了過去:“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也是你能湊過來的?”
這是将丁子昱當成了上門自薦幕僚的窮酸文人了。
丁子昱沒有絲毫準備,又被他這一腳踹在了膝蓋處,身形當即不穩,幸得門丁及時伸出了手攙扶住,才避免了摔倒在地。
丁子昱白了臉色,想要開口,卻隻是抿緊了唇。
汪黎隽錦衣華服,一看定是英廉府中的貴客,他若得罪了他,隻怕要将這極不容易才謀到手的教習先生一職給丢了。
“丁先生沒事吧?”門丁縱看不過,卻也不敢得罪汪黎隽,唯有看向丁子昱緊張地問道。
丁子昱勉強一笑,微一搖頭。
見他全然不敢發作的模樣,汪黎隽心中優越感頓生,怒氣總算是消散了些,仰起下巴冷笑一聲便跨下了門前台階而去。
跟在後面的汪黎珠也隻是在擦肩而過之時不屑地看了一眼丁子昱。
最後面的汪黎芸卻停下了腳步。
“家兄無禮,深以爲歉,勿怪。”她低聲而簡要地說道。
或是處境相同,極能理解自尊遭人踐踏卻不得不忍的心境糾折之感,才有此一言。
她身上還穿着馮霁雯那件桃紅色撒花緞料兒旗服,富貴之氣外露。而丁子昱萬萬沒料想到這樣一位富家小姐會低頭與他緻歉,一時愣在原處,竟是忘了回應。
直到汪黎芸走的遠了,他才回過神來。
“這是哪家的少爺小姐?”他向門丁問道。
“欽天監處靈台郎汪大人家的公子小姐……”門丁微微歎了一口氣,道:“現如今的八旗子弟多數驕橫……令先生無端受委屈了。”
“無妨,京城現狀罷了。”丁子昱扯了扯嘴角,彎下身去撿書。
門丁連忙幫他去撿。
丁子昱在府門前遭到汪黎隽無禮羞辱一事,很快在馮府裏傳開了。
馮舒志得知後,一陣氣結。
讀書人多數心氣高,受不得辱,這種舉動實在太過分了。
“待祖父下朝回來,我必将此事告知祖父爲先生讨還一個公道!”
丁子昱望着他小小的臉上滿是氣憤之色,不由搖頭笑了道:“小事罷了,英廉大人公事繁忙,不可給他添麻煩。”
“可是先生……”
丁子昱笑着打斷他:“此事不必再提。昨日留給你的生字,可抄寫過了?”
馮舒志将頭别向一側:“未來得及抄。”
丁子昱這才皺起了眉頭,正欲詢問之時,卻聽得有人虛叩了兩下房門。
是一名年約八九歲臉蛋兒胖乎乎的小厮。
“小虎?你來這裏做什麽?”馮舒志問道。
小虎邊走進來邊笑嘻嘻地同馮舒志說道:“大小姐聽說先生遭了汪少爺爲難,特地讓我送了這個過來給先生——”
說到這裏才看向丁子昱,将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
是一小瓶跌打酒。
丁子昱一怔之後,從容地接過,感激道:“還請代在下謝過馮小姐。”
他與馮霁雯素未謀面,但馮霁雯差人送來藥酒,全的乃是一份主家的心意,和基于對他的尊重,他理所當然要受下來。
馮舒志卻一直擰着眉頭。
……她最近該不會是真是閑出毛病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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