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愛人要出差去外地,将近一個月左右不能和你見面,你會怎麽做?”醫生說,“是不是覺得不能忍受?必須過去找她?時刻把她放在你的眼皮底下?”
秦正的煙瘾犯了,口|幹|舌|燥,他低頭整理袖口,神情模糊,“不是。”
“隻要保持電話聯系,知道她的近況就好。”
醫生做記錄,擡頭看了看他,“要求她每天都要和你通電話,彙報行蹤?”
呼吸幾不可察的收緊,秦正卻露出無所謂的态度,他的嗓音極其低沉,“我不會要求她那麽做。”
“她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和交際圈子,我認爲兩個人在一起,彼此信任是最重要的前提。”
鋼筆在紙上點了點,醫生又問。
“某一天你很愛的人告訴你,她的心裏已經有了别人,不想和你再繼續下去了,你會放手嗎?”
秦正的薄唇抿直,緊緊的抿在一起,牙關咬緊,額角的青筋隐隐突現。
醫生盯着他,以爲他會搖頭說不會,卻聽到他說,“真到了那一步,我尊重她的選擇。”
那幾個字吃力的從舌尖上蹦出去,秦正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放在腿上的手指有點抖,又用力摩|挲了一下,放進褲兜裏,攥成拳頭。
走出醫生辦公室,秦正才發覺自己的後背都濕了。
從高度集中狀态出來,神經末梢松懈下來,他生出了疲意。
仿佛剛結束一場惡戰。
見秦正出來,唐依依立即起身,“怎麽樣?”
秦正松了松領口,“沒事。”
唐依依說,“病曆本給我。”
秦正把病曆本遞過去,那上面的字跟鬼畫符一樣,他都看不懂,唐依依也不會懂。
果然,唐依依蹙起了眉心,“寫的什麽啊……”
她合上病曆本,“我進去問問。”
秦正拽她,“問什麽?”
唐依依被拽的身子踉跄,“沒給你開藥?”
“不需要。”秦正把唐依依拉到懷裏,精實的雙臂環住她的腰,“你比任何藥物都有用。”
唐依依的臉貼着秦正的胸膛,“我沒跟你開玩笑。”
秦正摸了摸她的發絲,“我也是認真的。”
唐依依從他懷裏掙脫,擡頭看他,“我昨天去見黃筱,她胖了很多,眼睛無神,神神叨叨的,藥物讓她記憶力衰退,瞌睡,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那個地方的門窗全都被鐵欄封死,進出有重重防護,是個大牢籠。”
把一縷碎發攏到耳後,唐依依說,“我不想去那個地方見你。”
秦正的唇角一勾,“放心,我保證,絕不會有那一天。”
唐依依并沒有因此放松。
她知道秦正隐瞞了她一些事情,面對醫生的時候,恐怕也都不是真話。
出了醫院,兩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秦正開車跟着唐依依,直到她停好車,走進旅行社,他才掉頭去公司。
翻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秦正打過去,“有事?”
薛五說,“我在你那邊。”
秦正挑眉。
公司一樓大廳,石進在和一年輕漂亮的女人說話,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對方身上。
女人突然變了變臉,笑容收的飛快。
石進正在興頭上,“怎麽不接着說了?”
女人用嘴形告訴他,“總裁過來了。”
石進沒領悟到,“什麽?”
冷不丁的察覺大廳的氣氛都變的肅靜,一股熟悉的低氣壓襲來,他的臉一抽,立刻轉過身子。
“總裁。”
秦正邁步朝電梯走去。
石進跟上去,一邊爲自己的反應能力點贊,一邊說,“薛少來了有半小時了。”
秦正面無表情,“下不爲例。”
石進壓下心裏的驚詫,“是。”
上班時間,他不在工作,而是跑一樓和前台聊天,撩妹,換作以前,訓斥是免不了的。
現在隻是簡單警告,石進感到不可思議,總裁竟然這麽人性化了。
走出電梯,秦正說,“送兩杯咖啡進來。”
石進低頭應聲,“好的。”
聽到腳步聲,薛五扭頭,把手裏的相框放回辦公桌上,“你這照片,拍的不錯啊。”
秦正解下腕表,往桌上一丟。
那照片是他趁唐依依看聖經的時候,偷偷拍下來的,實在喜歡,索性洗出來,買了個相框,擱電腦邊,擡眼就能見着。
家裏也擺了,就連皮夾裏都放了一張。
“你來找我,是黃家的事?”
薛五點煙,輕蔑的笑,“黃家能有什麽事。”
“你跟唐依依在倫敦的那幾天怎麽樣?過的愉快嗎?”
秦正坐到椅子上,“超出預期。”
薛五悶聲抽煙,他吐出一團白霧,終于說明來意,“阿正,跟我說說劉婷雲的事兒。”
秦正交疊着長腿,“你想聽哪方面?”
薛五咧嘴,“哪方面都想知道。”
敲門聲後,石進端着咖啡進來,又馬上離開。
秦正喝了口咖啡,“劉婷雲談了一個法國男友。”
薛五的眉毛一掀,“什麽?”
秦正身子後仰,“上個月分了。”
薛五的面部抽搐,“倆句話可以一起說。”
“唐依依過去就是爲了那件事。”秦正簡短說,“她男友誤會她把自己的母親推下樓,動手打她了。”
“操,對她動手了?”眼神一狠,薛五咬着煙蒂,“男的叫什麽名字?”
秦正說,“ben。”
薛五暗自記下,“那女人豈不是很慘。”
秦正淡淡道,“她的酒莊規模不小,經營的也還可以。”
“我跟唐依依準備投資,過幾天會跟她簽訂合同。”
薛五抽嘴。
看來那女人事業順利,好的很。
“聽說黃筱在精神病院。”
聽到秦正提起黃筱,薛五彈彈煙身,臉上布滿陰霾。
秦正突兀的問,“小孩子會爬了嗎?”
“爬?早呢。”薛五說,“剛會翻身。”
談到那個孩子,他的表情有一絲柔和,渾然不覺。
偏偏不是他的種。
薛五冷笑,他一直對小孩子無感,從沒想過和一個女人生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
當事情發生,抱到小嬰兒的那一刻,薛五的感受不壞,甚至會主動提出爲嬰兒做點什麽。
他剛體會到一點爲人父的心情,結果就給他來了個這麽大的笑話,老天爺擺明了是故意惡心他。
“不是親生的,”秦正說,“留身邊沒什麽意思。”
“将來他知道真相,免不了會和你反目。”
薛五聽出端倪,“唐依依跟你說了什麽?”
秦正也點燃一根煙,“什麽也沒說。”
薛五啧啧兩聲,“你倆的默契程度已經到達這個程度了?”
秦正神情溫柔。
薛五眯眼,挺羨慕的,“兄弟,恭喜你苦盡甘來。”
他看看秦正頭上的傷,想得到唐依依那樣的女人,不死也脫層皮。
秦正吸一口煙,“堅持就是勝利。”
他意有所指,“不信你試試。”
薛五抖動肩膀,笑的快直不起腰了,“行,我也堅持堅持。”
十三号,劉婷雲回國,直奔老家。
她一進家門,連口水都顧不上喝,“爸,怎麽回事啊?媽呢?”
“屋裏躺着呢。”劉父歎口氣,“你媽一輩子都改不掉貪小便宜的毛病。”
劉婷雲把包放下來,她聞言,臉色一變,“媽是不是又被騙去聽講座買保健品了?”
劉父點點頭。
“你在電話裏怎麽也不跟我說啊?”劉婷雲擺手,“算了,保健品都買了哪些,拿出來我看看,把能吃的給挑出來。”
劉父沉聲說,“這次……用了十幾萬。”
劉婷雲瞪眼,“十幾萬?”
她抹了抹臉,改了語氣,寬慰道,“爸,錢沒了就沒了吧,人沒事就好。”
“前天,你媽跟幾個姐妹出去喝茶。”劉父唉聲歎氣,“回來就躺下了,不吃不喝。”
劉婷雲聽的不知道說什麽好,都這樣了,還是什麽都不告訴她,就讓她回來。
“那幾個人是不是跟媽說了什麽?”
“你媽知道自己被騙了。”
劉婷雲吸一口氣,她知道原因了。
老人節省,平時丟個幾塊錢,都得念叨很久,但又固執,根本不聽勸,甯願相信别人說的吃什麽就可以不用去醫院看病了這種話,也不信自己的家人。
“爸,你把事情的經過跟我說說。”
劉父露出愧疚的表情,“我天天去釣魚,下棋,沒跟你媽去聽課,情況也不太清楚。”
劉婷雲扶住額頭。
坐了很久,她去屋裏,“媽。”
床上的劉母轉過身子,“婷雲啊,你怎麽回來了?”
“是不是你爸給你打的電話?”
見女兒默認,劉母氣的沖門口大喊,“老劉!”
劉婷雲說,“别喊了,爸出去了。”
劉母躺回去,氣色很差,“你聽你爸說了吧。”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劉婷雲說,“媽,下次我們不上當就好了。”
劉母的眼眶一熱,“十幾萬哎!”
“那裏面有我跟你爸攢一輩子攢下來的,也有你給我們的,就賣了一堆廢品回來。”
她一下子就哭了。
劉婷雲連忙拿紙巾,“媽,你女兒在國外開酒莊,事業做這麽大,錢不是事,我們不傷心哈。”
“那不一樣。”劉母難過的說,“媽生自己的氣。”
她是個要強的人,受到這麽大的打擊,心裏難受,道理根本聽不了。
劉婷雲說不動,隻好出去。
晚飯的時候,劉母沒動筷子,說“不吃”“沒胃口。”
父女倆對着一桌子菜愁眉苦臉。
第二天,劉婷雲高興的說“那夥人被抓了,錢拿回來了。”
劉母激動的當場就坐了起來,“真的?”
劉婷雲滿臉笑容,“是啊,媽,有人舉報了。”
劉母的精氣神立馬就好了,等劉婷雲上個廁所回來,人又躺下了,還把她轟了出去。
“婷雲,你媽剛才打給幾個老姐妹,知道你騙她了。”
劉父把事一說,劉婷雲,“……”
她怎麽就沒想到這點。
下午,家裏來了一個青年,他什麽也不說,就往地上一跪。
劉父正在掃地,見到這陣勢,手裏的掃帚都掉了,他趕緊叫來劉婷雲。
劉婷雲也吓一跳,“你是誰?”
青年跪着不起來,“我叫小張,是我……是我給阿姨介紹的産品。”
堂屋氣氛一變。
劉父拍桌子,劉婷雲拉住他,“爸,我去叫媽。”
劉母一出來,青年就一下一下磕頭,“阿姨,對不起,我不該騙您,我豬狗不如,我不是東西,我混賬。”
他把帶來的箱子打開,“這是您的十四萬七千,贈送的禮品和之前的所有物品還是您的,一律不用歸還。”
“阿姨,我知道錯了,請您原諒我,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劉母看老伴,又看女兒,“怎,怎麽……”
三人都處于震驚狀态。
劉婷雲的腦子裏閃過什麽,湧出一種可能,雖然離譜,但實在想不出别的,她站在門口,發現不遠處停着一輛車。
她走過去,見薛五兩條腿擱在方向盤上,看到她,露出一口白牙,“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