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象根帶倒刺的鋼針,在聶府主人聶川的心裏攪起一團團血霧。
小桃看着眼前這個跟自己大伯差不多年歲的聶老爺,突然心底升起一股同情。她親眼看到他聽了她的話後,在一瞬間滿身的威儀失了神采,呆呆地站在那裏,那雖已不年輕但仍然棱角分明的五官仍可看出年輕時的風采,是什麽讓這個擁有知天命年紀的人如此撕擄不開。
跪在那裏的聶忠發現了自家老爺身子竟然有些搖晃,也顧不得再繼續跪着,起身搶步沖到聶川身邊,扶住了他,連聲叫道:“老爺,老爺,您怎麽了?保重身體才是啊。”說着,眼眶也紅了。
那聶忠的妻子聶氏也上前扶住了聶川另一邊,淚已是下來了,看得小桃倒愣住了。難道是她自己将話說得重了,還是話裏面有什麽刺激了這位聶老爺。
隻見聶川緩了緩心神,臉上神情也漸漸恢複了正常,他看了看一臉迷惑表情的小桃,低聲道:“聶忠,将這位小姑娘請到正堂,我要親自跟小姑娘賠禮緻歉。”說着,轉身出去了。
聶忠給妻子使個眼色,讓她扶了老爺去更換見客的衣裳。自己闆闆正正的站在小桃面前,給小桃一躬到地,說道:“這位姑娘,今日之事實是我夫妻做的,老爺一直病着并不知道這件事,請姑娘不要怪我家老爺,跟姑娘去見官自由我去。”
他這一番誠懇的認罪态度倒是端正,弄得小桃哭笑不得,她本來心中氣憤自己被無緣無故綁票了一回,但如今發現聶府竟然跟程嬷嬷和紫煙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便不好再發作了。于是笑道:“聶管家,不必如此,你的歉意我接受了。紫煙姐姐和我是好友,看在她面上,這事我也不會追究了,你放心好了。”
聶忠驚道:“你怎知道我是聶府管家?”
“若不是聶府的管家,怎能随意動用府中的馬車,我看那馬車甚是華麗,象是你家老爺平日裏坐的,一般府中的下人怕是調撥不動吧。”
“樂姑娘的心思真是聰敏,”聶忠由衷的誇贊,想了想又道:“姑娘請跟我去正廳裏,那裏是我家老爺見客的所在。”
小桃不由得肚裏好笑,才一會兒功夫,她就由肉票升級爲客人了,還真是快啊。她答應一聲,起身跟着這位聶府管家往前廳裏去。
小桃這時才細細看這聶府,隻見這宅子甚大,自己剛才呆的這屋是内宅,一并二十幾間房舍,俱都是紅磚綠瓦,氣象壯麗。東西兩邊開着角門,進了垂花門,便是抄手遊廊,正中是條穿堂,中間放一個紫檀的架子,豎起一扇赤金嵌八寶镂空花海上三山的屏風。轉過屏風,又是一個大院子,四棵大木犀,四周遊廊皆有側門。上了台階去便就是二層儀門,長遮廳四圍廊檻,愈覺得整齊富麗,一色的挂了綠絲長簾,擺列着各色花卉。上面三間大正廳,兩旁各兩間書房。小桃見這所宅子實在造得堅固華麗,就知這聶家定是個超級富豪無疑!
正思想間,已到了正堂裏,隻見兩排各十二張華麗座椅,上面都套着嶄新的緞面椅套。聶川此時已換了家常見客的綠色錦袍,顯得人精神了許多。見聶忠已将小桃帶來,便讓旁邊丫環将小桃讓進客位,獻上茶來,小桃也不客氣,品了一口那茶,她對茶葉不甚了解,但覺入口舒爽奇香,也知是頂級好茶。
“樂姑娘,今日之事老夫實在抱歉,隻是下人雖行事魯莽也隻是爲了我這主人分憂,得罪了樂姑娘,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饒他們這次吧。”
這番于情入理的場面話一端出來,小桃笑了,這聶老爺果然是見管慣了大場面的人物,說出話來滴水不漏。她本就不打算追究,如今正好就坡下驢,笑道:“聶老爺言重了,今日之事恐怕是一場誤會,既然您這樣說了,紫煙姐姐又和我素來交好,程嬷嬷又算是我的東家,而您又和她們。。。嗯。。。頗有淵源,這事小桃已不放在心上了,您也不必再責罰他們了。”
聶忠夫婦倆聞言往這邊投來感激的目光,小桃淡淡一笑隻當沒瞧見。聶川見她年紀雖小,但言行處事卻有一股從容成熟态度,倒象是個懂的人情事故的成年人一般,倒是有幾分贊賞。忽的又想起小桃說她和紫煙是好友,忍不住便想多問幾句。
“樂姑娘年紀輕輕,卻有容人之量,老夫這裏先謝過你了,”頓了一頓,又接着道:“老夫想跟樂姑娘打聽幾件私事,可方便麽?”
來了來了!就知道你不隻道歉這麽簡單。小桃心道你問什麽我都猜得到,于是淡然一笑道:“聶老爺可是要打聽程嬷嬷和紫煙姐姐的近況如何?”
聶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樂姑娘果然聰明,老夫也不隐瞞了,正是想知道她們近況如何?”
小桃想了半晌,道:“聶老爺,她們的近況我倒是略知一二。隻是小桃還有疑問未明,不知您和她們之間究竟有何恩怨?據我猜想你們三人本是至親,卻弄到如今盯梢綁人的這步田地,卻是爲了何事?程嬷嬷上次在錦繡坊門前趕你,我也見到的,看樣子她是不願跟你扯上一絲關系。說實話,我畢竟和她們親厚些,若是我不明您的目的,是絕對不會透露一字半句的。”
聶川聽了她這一番不軟不硬的話,絲毫沒有生氣,卻大笑起來,道:“好好好,紫煙有你這樣的好友,我也放心了。”說罷,将桌上茶水端起一飲而盡,象是下了決心般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今日聶忠既陰差陽錯誤綁了樂姑娘,讓姑娘受了場無枉的驚吓,老夫本就心中有愧,既然姑娘問起這其中原由,老夫也不隐瞞,家中老輩的仆人都是知道的,就連朝中也不少人知道此事,也算不得秘密,隻是這是老夫年輕時的一段錯事,悔恨至今!”
聶忠此時含淚道:“老爺,都是那。。。那人心太惡毒,怨不得老爺和老太爺當時上當。。。。。”
“不,是我的錯,隻怪我當時爲什麽不相信她?若是我能冷靜下來就不會犯下大錯,我還記得當時玉蓮看我的眼神,她怪我怨我恨我,十六年了,她那天的眼神我到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聶川邊說邊看着這座空蕩蕩的大廳,慢慢說道:“十六年前的那天,就在這裏我把她趕走了。”
于是,伴随着聶川的記憶,小桃知道了這段時間跨度二十多年的一場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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