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雲溪的兩軍騎軍早已經在古汴河邊上逡巡。
來自北方水軍的兵馬早已經在汴河上搭建起了浮橋,以便于河朔軍能順利渡河。
北方水軍的主力是在晁、阮兩家的的巨野澤水匪基礎上組建起來的,規模雖然不大,隻有兩個軍,要控制包括濟水(含巨野澤)、汴河(含孟渚澤)、泗水以及運河在内的這幾條淮水以北的水道。
由于北方的水情與南方截然不同,也不像南方水道四通八達,所以三個軍的水軍大多以小艇小船爲主,而且是分散布置在各條水道上,主要以控制交通咽喉和重要湖沼爲主,比如巨野澤和孟渚澤,又比如濟水和汴河上。
北方水軍的第三軍也正在組建,主要是控制河水,這條水道目前是橫亘在徐州與河朔地區之間的天塹,爲了确保日後對河水的控制以及下一步平盧軍渡河,第三軍剛拉起架子,就要承擔起平盧軍北伐渡河的重任。
“嘿着嘿着”的号子聲讓汴河也變得熱鬧起來了,水軍将士守衛在浮橋兩端,有些好奇的看着一輛接一輛的重型馬車以及大隊的馱馬開始渡過汴水。
“爺,這是些啥玩意兒,這麽沉這麽多?”光着膀子隻穿了一個護胸草木甲的士卒好奇的問道。
赤日似火,曬得地面都發燙,這汴水兩邊更是熱氣升騰,讓人難受無比,不過無論是水軍士卒還是河朔軍的先頭騎軍都還是小心翼翼的護衛着浮橋,防止敵人的偷襲。
尚雲溪甚至爲了确保安全,把兩軍騎軍都派過了汴水,沿着汴水南岸巡弋,以免被偷襲,而河朔軍步軍的第一軍也在另一座浮橋上準備渡河。
“别問那麽多,都是術法器械,誰知道是具體是啥?”水軍一名軍官站在哨樓上一邊掃視着四周,一邊随口回答:“肯定是用來打宋城的,聽說南邊蔡州軍正在瘋狂的加固宋城城防設施,還挖了不少壕溝,用來阻擋咱們徐州軍的逼近,看樣子也就是對這些玩意兒懼怕得緊。”
水軍接到命令也是三天前,爲了避免暴露,他們來之前也是一直不動聲色,隻是在這一線水域遊弋,與無聞堂一道,觀察蔡州軍有無異動。
一直到得到命令的頭一天,水軍才迅速行動起來,隻用了八個時辰就把兩座浮橋搭建起來,并且在汴水南岸橋頭附近搭建起了幾個哨樓,有些小型投石機和弩車也布設在哨樓旁,隻要不是大規模軍隊進攻,完全足以抗禦得住一般的進攻。
“爺,這一仗打下來,郡王怕是要入主中原了吧?”
徐州軍内部的宣傳攻勢也早就出來了,既然要光明正大的和蔡州軍打一仗,那麽前期的宣傳肯定要到位,要讓各軍的士卒們明白,爲什麽要打這一仗,打赢了這一仗,他們會得到什麽?
打赢了這一仗,郡王将會控制宋、陳、颍、亳、蔡五州中原之地,尤其是颍亳二州。
當年江烽的淮右軍主力大多都是招募來自颍亳二州難逃的流民,幾年過去了,他們大多已經成爲各軍中的主力老卒,雖然他們大多已經定居在光浍壽三州,但是對故土的感情卻不可能這麽快就消失,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打回老家去,成爲重奪老家的功臣,自然能激起他們莫大的熱情。
“嗯,中原起碼有一半就會是郡王的了,剩下一把還在沙陀人手中,咱們就要和郡王一道把沙陀人攆回塞外去,到時候大家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家娶媳婦種田過日子了。”小軍官的眼中是也充滿了憧憬。
跟着郡王打仗,就是有盼頭,運氣好能弄到勳田,哪怕沒那種好事,隻要靠軍功積累,日後也能有一份積攢,哪怕是陣亡傷殘了,郡王的承諾都是兌現了的,家有老小,都能得到一個照應。
還圖個啥?這條命就賣給郡王了。
這裏距離宋城已經隻有百裏地不到了,可以說隻要渡過汴水,那麽前面就是一片坦途,尚雲溪不認爲蔡州軍會放棄這樣一個突襲機會,雖然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也無法得手,但是畢竟這是一個機會。
兩座浮橋相鄰,上下隻有一裏地,幾輛重型馬車和馱馬在一過河之後就開始在兩座浮橋間搭建起來,不到兩個時辰,幾個火龍炮、重型弩車和投石車陣地就成型,并迅速布置到位。
這就是标準化零部件生産帶來的極大便利,無論是投石車還是重型弩車亦或是火龍炮的部件,都被分解爲數十個按照一定标準制作的配件,隻要是熟手,可以在很短時間内拆卸完畢,同時也可以在很短時間内搭配成型,而且若是有某一個部件損壞損耗,他們也可以很快診斷發現,并迅速調換。
這種方式已經越來越成爲模式了,徐州各軍的術法器械均按照這種模式來運作,其效率得到了很大提升,而在戰場上,哪怕多須臾時間,都能給敵人造成更大的打擊,爲自己赢得更多的機會。
另一座浮橋上,步軍過河的速度也很快,一個都的人馬迅速在橋頭集結,緊接着兩個都士卒也過河結陣,哪怕是有騎軍在周邊護衛,但是他們仍然遵循着各自的規則來,絕不依靠别人。
兩個身影從泥土中鑽了出來,手中的單筒鏡仔細的觀察着河岸上的情況。
“怎麽樣?”
“徐州軍來得太快了,他們的水軍控制了整個水域,我們蔡州這邊的水軍太弱了,根本沒辦法和他們的水軍抗衡,看樣子不行。”
一直在轉動着單筒鏡的男子抖落了一下身上泥土,土黃色的緊身袍服看上去幾乎要和泥土融爲一體。
“他們的騎兵擴展範圍很大,我們這邊的騎兵不敢太靠近,一旦被纏住,恐怕就很難脫身了。”
“那我們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光靠那點兒術法布置,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頂多也就是給他們制造一些混亂,沒有配合攻擊,毫無價值。”另外一人有些焦急的道。
“兵力不足,奈何?”手持單筒鏡的男子仍然還在觀察,還有些不死心,“家主現在坐鎮城中,調出了騎軍,放了話,騎軍可以犧牲,但是必須要犧牲得有價值,可你看現在的情況,能達到有價值這個目标麽?根本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同伴有些疑惑。
“要麽放棄,要麽就動用龍雀尾殊死一搏。”男子冷冷的回答。
同伴打了一個寒噤,下意識的道:“這一隊龍雀尾能濟得了什麽事?那就是送死啊。”
“送死也得去,利用術法陷阱制造混亂,繞開他們的防禦陣地,襲擊過馬車的浮橋,用火性術法燒浮橋,徐州軍素以術法器械強悍著稱,燒掉他們的這些術法器械,也能爲守住宋城貢獻一份力量。”男子語氣裏已經多了幾分決然,顯然已經下了決心。
“那什麽時候發動?”同伴似乎也被說動了,想一想宋城駐守的兵力與正在源源不斷推進的徐州大軍兵力的對比,再想想徐州軍兇悍的術法器械,這點兒犧牲應該值得,隻是不知道能不能達到預想的目的。
“再等兩刻鍾時間,等到徐州軍再多過來一些馬車,你現在就去通知他們。”男子臉色冷峻,“不能拖太久,我擔心徐州軍的術法師會跟進,我們的這些埋伏未必能瞞得過他們的術法師,找到這個機會也不容易。”
“好,我去通知他們準備。”同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告訴他們把一切都帶好,一次性全部用出去,我們隻有這一次機會。”男子微微揚起頭,“家主會把他們家眷安排好。”
“明白了。”同伴有些黯然的點點頭,再一抱拳,吸氣,潛地而入,顯然是一個土系術法的高手。
河岸上過來的馬車越來越多,分成隊列列陣,徐州軍也很謹慎,将車隊都排列在了投石車、重型弩車陣地背後,而且水軍也都小心翼翼的保護着這些馬車。
渡河而過的步兵已經迅速達到了一個軍,并開始沿着河岸這一線開始布防,形成一道防線,防止敵軍偷襲。
看上去一切都還算正常,但是汴水畢竟處于宋州境内,哪怕是徐州北部水軍控制住這裏的時間也不長,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男子靜靜的附在土堆下,沒有任何動作。
徐州軍的步驟很規範,沒有任何纰漏,但是他們永遠想不到悍不畏死的龍雀尾可以不懼一切。
默默地計算着時間,男子似乎陷入了冥思狀态,家中的一切,父母妻兒,似乎都浮現在腦海中,也許下一刻這都将離自己而去。
伴随着時間的臨近,他已經接收到了從同伴傳來的信号,準備停當,就等出擊了。
也許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但是爲了家族,他必須如此。
躍身而起,男子手中持握着數十張術符猛然丢出,一連串的泥土波動在河岸連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