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騎兵沿着東門奔出,然後向北繞行,很快就消失在沃野中。
早有幾騎斥候飛馳而來,跟上了隊伍。
“情況如何?”
“回大人,敵軍在前面十五裏地處矮寨一帶歇息,他們剛洗劫了沿線的三個村莊,……”斥候聲音裏多了幾分興奮,“他們雖然也派出有斥候,但是數量不多,每個方向隻有一兩騎。”
“哼,如此放肆,真以爲這裏是任他們來去自由之地?”朱定之撫摸了一下颌下的護頸,這種皮質護頸柔軟,與原來的硬革護頸大不一樣,不但更爲堅韌,而且相當柔軟,對頸部的活動毫無阻礙,十分舒适。
“指揮使,怎麽辦?”旁邊的軍将躍躍欲試的看着上司,手中的連枷由于馬行帶來的抖動,發出清脆的金屬交擊聲。
“怎麽辦?當然是幹了,都督有交代,要打,就要把對方打痛,不必留手!”朱定之算是朱茂的遠房子侄,可他幹到指揮使這一角可不是靠自己和朱茂的遠親關系,朱茂也不會看這等關系,沒有本事,你就是他親兒子,他也不會把一軍兵力交給你。
“那末将就請當先鋒!”手持連枷的軍将大喜。
天平軍眼睜睜的看着淄青軍和武甯軍在宋州與蔡州軍鏖戰,羨慕得眼睛發紅。
大家都知道,當兵吃糧,沒軍功你這些軍将也好,士卒也好,那就隻能這麽苦苦等着。
成日裏就是枯燥無味的訓練,人都得憋瘋。
尤其是郡王在待遇上沒得說,但是在軍紀上卻是甚嚴,決不允許外出滋事襲擾地方,所以這份日子就更不好過。
對軍将士卒們來說,唯一的希望那就是打仗,那就是得要打仗才有軍功,沒軍功就沒有策勳,就沒有賞賜,更不可能有撈到勳田的機會。
本以爲可以在濮州與尚雲溪打一仗撈點戰績,沒想到尚雲溪這厮居然一聲不響就降了,簡直讓天平軍上上下下恨得咬牙切齒。
這厮之前在徐州的時候不是骨頭挺硬麽?
郡王招降不受,昂然而北上投靠了大梁,怎麽這一次就這樣納頭就拜了?
你納頭就拜也罷了,那我們的軍功上哪兒去找?
現在總算是要和沙陀人幹一仗了,而且大家都知道和沙陀人這一戰能打到什麽程度還不好說,弄不好就像是和蔡州軍一戰那樣,說停火就停火了。
“你走北面側翼,兩刻時間後展開進攻,主要目的是吸引對方注意。”沒有理睬手持連枷的武将滿臉不悅,朱定之轉頭對另外一個躍躍欲試的軍将:“你放慢速度慢慢靠近,待到苟二發動進攻吸引對方注意力之後,從後側翼發動突襲,苟二待到子文展開突襲打亂對方節奏之後,你在全力以赴包抄。”
“那末将呢?”另外一個跟随在朱定之身後的矮壯羅圈腿男子急了。
“你先行向西,前出十裏地,在攔馬溝那一帶等候,這幫鴉軍應該是沙陀人的精銳,一個營就敢深入咱們曹州地盤上這麽遠,帶兵武将肯定不等閑,咱們多年未與沙陀人交鋒了,小心無大礙,所以咱們要想把他們打痛,就得要策劃周全。”
朱定之知道自己這幾個部下肯定有有點兒覺得自己太過謹慎了,但這是對沙陀人第一戰,他甯肯保守一些,也要一舉将敵人徹底消滅。
“羅寶你就在攔馬溝設伏,我估計鴉軍會且戰且退,他們戰馬優良,騎術精良,戰鬥力很強,就算是苟二他們包抄進攻,也未必能将對方徹底圍剿,所以羅寶你要在最後他們以爲脫險之後,給他們緻命一擊!”
朱定之的安排讓三個營指揮使都是目放神光,這是要一口将對方全部吞掉的架勢啊,不是說上邊還不願意和沙陀人徹底撕破臉來一場生死大戰麽?指揮使這會不會違背上意?
見三人都是喜不自勝卻又有些擔心,朱定之也知道他們心裏在琢磨什麽,點點頭:“你們幹好你們自己的事,其他的有都督和樞密院考慮,咱們下邊人甭想那麽多!行動吧!”
三人盡皆遵命,三營鐵騎迅速分部展開,按照各自路徑猛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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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勝懶洋洋的驅馬悠悠的行進在野地裏。
田裏的麥子依然青綠,極目望去,看不到什麽能勾動他心神的東西。
曹州這邊邊境的老百姓反應還是挺快的,一聽到馬蹄聲就開始四處奔逃,不過再快也快不了四條腿的戰馬。
幾個村莊的收獲還行,數十個有些姿色的婦人都已經被束縛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的士卒索性就在野地裏脫了衣袴,按住婦人就在恣意縱送起來。
好一陣馬鞭鞭撻才算是讓這幫兔崽子們給收斂起心思,慢慢恢複到正常狀态。
也難怪下邊兄弟們不滿意,打下了汴梁城,本該是好好放縱一番的,可是大王卻說這汴梁城日後會是大晉的都城,在洛陽也是如此,封刀不殺,弄得大家心裏一肚子怨氣。
現在打下汴梁了,又是這般,大王想要民心,可這軍心士氣卻還要不要?
大家都是提着腦袋來玩命,好不容易打了勝仗,占了地盤,不準搶掠,不準**,不準殺戮,那這兵還當得有啥意思?
大家夥兒都有一大家子在塞外草原上等着撈些戰利品回去,可若一直是這樣,恐怕大王也坐不穩這個位置了,朱邪家也不行。
當然,這話安德勝也隻能在心裏這麽想,口頭上也隻敢發發牢騷,向上官埋怨一番,或者就是吆喝着下邊可能要兵變威脅一番,隻可惜石大帥不是那麽好糊弄的,眼睛比啥都尖都毒,下邊風吹草動,都瞞不了他,威信更高,想到這裏,安德勝也有些歎氣。
好在這一趟出來總算是開了恩了,給了這麽一個機會,雖然沒法打縣城,但幾個村莊下來,也算是聊有所獲。
再不放松一下,他都有些勒不住下邊兒郎們的性子了。
不準在汴州境内撈一把,到曹州來總沒的說了吧?
聽說徐州軍膨脹得很厲害,幾年前的一個小斥候,現在居然敢挑戰大晉了?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走了點兒狗屎運,居然就敢癡心妄想和大晉比肩較勁兒了,但願大王早下決心,東征徐州,定要當一回先鋒,搶在大王封刀令下來之前爽一把。
幾百騎有些松松散散的沿着野地裏的阡陌向東緩行,大帥有令,不允許深入太多,防止遭到伏擊,可那幫徐州軍敢麽?
不知道南下宋州的康義興有沒有撈到好處?
身形陡然一動,安德勝身體聳立,耳朵支楞起,似乎在仔細傾聽,很快有好幾個騎士都已經覺察到了異常,輕微的馬蹄聲應該還在三裏地外,但是這絕非幾騎或者十幾騎能發出的動靜,起碼應該是上百騎的馬匹行進聲音,而且似乎速度頻率還在加快。
“警戒,結陣!回旋向東!”伴随着安德勝怒吼聲,數百鐵騎就像突然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一般猛然開動起來。
毫不猶豫的丢棄下女人和大貨,隻剩下些金銀細軟還夾放在馬上,在沒有明确敵人的前提下,要讓這幫沙陀人丢下好不容易撈到的财貨,的确太難爲他們了。
沙陀人自有其一套結陣作戰之法,覺察到後方有異常,并沒有馬上停下馬蹄,反而是開始微微提速,沿着一個巨大的弧形弧度,開始奔行起來,通過這樣一個曲線來實現提速和迅速轉向,轉爲以正面鋒向應對敵方。
越過一道田壟,青灰色的一群騎兵出現在安德勝的眼簾中,果然是徐州軍!
對于究竟屬于徐州軍的哪一部安德勝并不關心,他隻知道對方來意不善,這是要全面開戰麽?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安德勝仍然毫不猶豫率先提速迎了上去。
幾乎沒有任何人說一句話,也沒有半點阻滞,兩股騎兵,兩團黑雲和灰霧就帶起一陣黃塵,絞殺在一起。
鐵蹄翻飛,金戈交鳴,呐喊聲,怒吼聲,慘叫聲,悶哼聲,交織在一起,迅速在這一片并不算寬闊的壟地下染成一團一團猩紅血色。
雖然雙方兵力相當,但是安德勝有把握擊敗對方。
無論是在戰馬的優良和士卒的精銳上,安德勝都自認爲勝過對方一籌,雖然對方很勇悍,兵器和甲胄精良,但是這些因素難以改變他們在戰力上的差距。
不過安德勝卻不認爲對方會如此大意,也不認爲對方會這般狂妄無知。
大帥早就提醒過大家,徐州軍或許戰力不如大晉軍,但是其将帥大多是原來感化軍、泰甯軍和平盧軍的宿将,這些軍将也和大晉軍将領們都打過交道,實力不俗,而且他們在兵力上也很雄厚,并不懼怕戰損,所以一旦打起來,要防止被他們纏住,以兵力優勢來耗死己方,尤其是這裏還是敵軍境内。
意識到這一點,安德勝一邊應戰,一邊也在觀察形勢局面變化,以防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