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朝廷使團專門跑一趟青州無疑是不合适的,尤其是使團裏邊不但有瑾公主殿下,還有樞密院同知郭韬。
對這郭韬江烽還是有些了解的,算是樞密院的實力派,郭家在關中勢力也不小,比起尉遲家不遑多讓。
雖說現在關中九大公卿家族日益沒落,但是頂着朝廷正朔這個幌子,隻要沒有人滅了這個朝廷,它就始終是正朔,在民間的正統地位就無法被取代,這也是各家藩閥對關中有着複雜的心緒的主因。
沒有誰願意年複一年的向關中朝貢,從錢銀到糧食、布帛、鹽鐵、馬匹、藥材,什麽都要,隻要你承認朝廷正朔,你就得給,不給,那也就意味着你這個藩閥是沒有去的正式認可的,你想要對治下百姓統治就失去了道義的支持,很容易爲鄰居們所乘。
朝廷派出了偌大的使團前來淮右,這是對淮右的看重,對自己的高看,且不說郭韬身份,光是李瑾到來帶來的重要意義也都讓江烽不得不南下了。
好在随着五鎮的劃分,各鎮都督府組建很順利,無論是朱茂執掌天平鎮,還是劉延司接掌淄青鎮以及王守信執掌武甯鎮,這幾個很可能在最短時間内就要介入中原戰事,雖然江烽到現在都還沒完全考慮周全,究竟該以何種方式來介入戰争。
其實在之前,江烽也考慮過放棄介入,頂多也就是接手曹濮二州,對宋州最好是支持龐元自立,但現在看來龐元恐怕沒有這份心思,而天興左軍也做不到這一點,這種情況下,他就不得不面對宋州可能會被蔡州袁氏所占的這一威脅了。
宋州對蔡州袁氏很重要,對淮右也很重要,但是對淮右的重要性卻遠不及對袁氏,所以這一點上也讓江烽很糾結。
若是因爲宋州而與袁氏開戰,無疑會促使袁氏倒向沙陀人,淮右的局面就會變得更難。
對沙陀人,江烽已然沒有太大的把握,如果再加上一個蔡州袁氏,恐怕本身根基上不牢固的淮右就會難上加難。
不過對平盧軍和平盧諸州的迅速歸附讓江烽内心多了幾分信心,尤其是劉延司和王守信率領平盧軍很順利的接受了整編,哪怕這種整編更像是名義上的,但這是一個很好的兆頭,意味着平盧軍對他們原來的處境并不滿意,他們更希望更渴望獲得更大的表現舞台。
這一點從王守信和劉延司對接受命令趕赴前線的執行力上就能看得出來,這也變相的增強了江烽要和蔡州掰一掰腕子的決心。
宋州的位置實在太好了,這麽白白便宜給袁氏,怎麽都有些讓人過意不去,而且在拿下曹濮二州之後,宋州如果被袁氏所得,那麽就像一把尖刀一樣頂在曹州的下方,對于整個天平鎮都會構成很大的威脅,所以江烽覺得應該要在這上邊有所作爲才行。
也許肢解宋州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項?江烽琢磨着。
“郡公,武甯軍到了。”崔尚的聲音将将江烽從沉思中喚醒。
要看武甯軍是郭韬的要求。
照理說像朝廷使團來迎一個藩閥麾下的軍隊,是不合時宜的,江烽來接說得過去,但作爲大唐帝國樞密院同知的郭韬也來迎,就過了。
不過郭韬這麽要求,江烽當然也不能拒絕,再說了郭韬提出這個要求肯定有其用意。
江烽當然也清楚現在朝廷的狀況,被黨項人教訓了之後的朝廷已經被打得失去了信心和勇氣,意識到久未經曆過戰事的朝廷軍在剽悍狂野的黨項鐵騎沖擊下不堪一擊,在楊文昌與吐蕃人血戰多年曆練出來的山南軍面前也一樣顯得稚嫩無比,所以朝廷急切的希望能夠有一兩支給朝廷以底氣的軍隊來支撐他們的信心。
武甯鎮新建,本不是适合的對象,誰讓武甯鎮軍剛好趕上這個骨節眼兒上,江烽無法拒絕。
“唔,郭大人,武甯軍到了。”江烽轉過身形,微笑道:“恐怕他們跋涉千裏,軍容會讓郭大人一行失望了。”
“呵呵,郡公,此言差矣,你我皆是行伍出身,越是這等疲憊之師,越是能見出一支軍隊的戰鬥力,不是麽?”郭韬颔首微笑,“聽聞武甯軍都督是王守忠之弟王守信?郡公可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
江烽呈送上去的設立五鎮也在朝廷引起了很大的争議。
這種設立軍鎮和大總管府的規制隻是在初唐時才有了,後來随着安史之亂和黃巢之亂後,節度使、觀風使、防禦使這些才是主流,要麽就是直接封王立國,比如梁晉吳越。
現在江烽卻提出了設立兩百年未設的大總管府,統轄五鎮,這也就罷了,五鎮的轄地卻是有些出入,比如武甯鎮把颍亳納入,淮右鎮把光州、舒州與和州納入,天平鎮将曹濮二州納入,這都很容易引起紛争。
颍亳現在被蔡州袁氏控制,袁氏與朝廷關系也十分密切,朝廷肯定不會承認,當然你能擊破袁氏控制颍亳,那又另說。
光州也就罷了,畢竟當初一直在淮右手中被南陽奪去,朝廷也沒有承認南陽對光州的占領,還有舒州與和州,和州和滁州當初是屬于李吳,但李吳本身與朝廷關系不睦,現在劃給淮右倒也沒關系,舒州這是附庸州,也說得過去。
再有就是曹濮二州,如果說是一年前,江烽敢這麽要求,朝廷肯定求之不得,能離間大梁與淮右關系,當然樂見其成,但現在大梁明顯已經有些撐不住晉軍的攻勢了,如果淮右再在背後來這麽一刀,恐怕大梁就真的要崩了,這是心态已經開始轉向的朝廷不願意見到的。
所以這種情況下,郭韬此次來淮右,也就是要就五鎮的轄地與江烽好好談一談,進而也要了解淮右下一步的規劃,甚至也要做一些遊說工作。
當然,一觀淮右軍容絕對是重中之重的重頭戲,要全面評估淮右軍的實力,必須要親自接觸觀察,得知淄青軍剛過兩天去了蕭縣那邊,郭韬就十分遺憾,甚至琢磨着要去蕭縣一看。
那劉延司也算是平盧王守忠的得力大将,現在就這麽心甘情願歸附江烽?這支淄青軍的戰鬥力究竟如何?
沒看見淄青軍,幸好這武甯軍又來了,還是王守信爲都督,這就更好了。
騎隊開始過來了。
武甯軍的軍服仍然是駁雜的,這也是無奈之舉,實在是淮右膨脹得太快,整個軍隊的體系都在發生劇烈的變化,像現在江烽麾下各軍,基本上都已經被打亂了,除了最早的淮右外,從廬州的忠正軍和德勝軍、徐州的感化軍、兖郓沂的泰甯軍到平盧軍和淄青軍,軍裝就各不相同,這也使得在短短一年多時間裏要完成這些軍隊的整編成爲後勤部門的噩夢。
各種顔色各異的軍袍要想一下子換成統一的服色,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按照後勤部門的估算,起碼需要三年時間才能完成全面換裝,這還是要在五鎮軍隊不繼續擴張的情況下。
江烽給後勤部的命令是兩年必須完成換裝,這讓後勤部門叫苦不疊。
好在後勤部門也有奇招,爲了區分各軍,同時也讓彭城郡公麾下軍隊與其他藩閥軍隊有所區别,臂章和肩牌就開始使用起來。
猩紅寬大的布質臂章證明這是屬于彭城郡公的軍隊,而臂章上的圖案則能區分各軍所屬鎮,而肩牌則能體現職銜。
這個建議獲得了江烽高度評價,實際上他本來也想這麽搞的,沒想到被人給搶了先,郁悶之餘也讓他意識到許多東西随着他的到來開始在發生變化而出現。
像武甯軍的臂章是一段城牆垛口,意味着捍衛保衛的意思,而淄青軍的臂章圖案則是一座山峰,取義泰山之雄奇,無人能敵;而淮右軍的臂章圖案則是一個刀刃,意味着無堅不摧;天平軍的臂章圖案則是猛虎頭顱,意味着勢若猛虎;平盧軍的臂章圖案是一根巨樹,意味着根深蒂固,無人能撼動。
總而言之,這些各鎮軍的臂章圖案力求簡單,寓意深刻就行。
“呵呵,郭公言重了,守信将軍深孚衆望,乃是武甯軍當之無愧的都督,未來相信郭公可以見到守信将軍在中原大地上攻城略地。”江烽的回應也是意味深長。
郭韬微微皺眉。
他一直在考慮怎麽來說服江烽不要摻和中原之戰,而應當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南面,也就是淮南和江南上。
在他看來中原之戰,就算是沙陀人擊敗了大梁,那麽南陽和蔡州都不會輕易放手,而沙陀人擊敗大梁之後也需要喘息休整,與南陽和蔡州勢必形成僵持之勢,淮右這個時候完全沒有摻和進去,而應當努力在南面發力,一方面依托平盧諸州、兖郓沂和淮北之地休養生息,積蓄實力,另外亦可在楚揚二州上做一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