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鮮血幾乎在幾息時間就讓城牆上的沙面變色,骨裂肢斷,慘不忍睹,但是這卻難以遏制住瘋狂上撲的士卒。
誰都知道這是搏命的時候了,連節度使大人都親自操刀上陣,半點不退,他們這些小卒又有什麽理由後退?
緊接着就是滲人骨髓的弩矢嘯叫聲,“嘣!嘣!嘣!嘣!”,無論是尋常圓盾還是橹盾,都難以抵擋得住這種重型弩矢的橫掃,唯一可以遮掩的大概就是雉堞垛口。
應該說俞明真的命令來得恰到好處,正好掐準了平盧軍預備隊壓上來的時候。
從幾條梯道上沖上來的士卒剛一露頭,就遭到了來自淮右軍遠程武器的打擊。
在此之前,淮右軍的望樓和指揮官的千裏鏡都已經将這些道口一一标注清楚了,一旦實施打擊,這些部位便是重點打擊對象。
而長期的訓練和這幾天時間的打磨,已經讓這些投石機和重型強弩的操作手遊刃有餘,絲毫不受外界影響的按點打擊。
古蓬幾乎要把牙齒都咬碎了。
淮右軍這幫雜碎簡直是陰毒到了極緻,也把投石機和弩車的威力發揮到了極緻,他不得不承認淮右軍這一手太厲害。
本來這些士紳私軍的單兵戰鬥力雖然不弱,但是卻在士氣和紀律上遜色不少,被這當頭一擊悶棍打下來,雖然在自家主子們的帶頭下沒有馬上崩盤退縮,但是士氣卻無疑遭到了巨大打擊。
看看這幫家夥再度沖上去的時候變形的動作和僵硬的步伐,就能知道這幫家夥如果再遭到襲擊,恐怕就真的撐不住了。
古蓬懊惱無比,江烽也同樣郁悶。
原本規劃設計得相當完美的計劃一下子就被打亂了,誰也沒想到這幫胡将如此難纏。
兩人一組三人一隊的組合一下子使得這幫胡人戰鬥力變得格外兇悍,無論是丁滿、郭嶽還是顧濤他們帶來的自己親衛都被這些人牢牢的壓制住了,甚至連洪葵都被當先三人死死拖住騰不出手來,這簡直就是一幫陰魂不散。
那個躲在牆角處的術法師實力也一樣出人意料,不但頻繁的催動術法,而且抛出一兩具能夠造成影響的術法武器幹擾己方的進攻,連江烽都被其弄得心煩意亂,難以全副身心投入到與王守忠的一戰中來。
再這樣持續下去,江烽擔心一旦王守忠熱血冷下來,理智恢複,尋找機會脫身,那就真的麻煩了。
隻是内心焦灼,江烽卻不敢暴露出來,仍然要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揮斥方遒,壓制住王守忠的反撲。
洪葵被拖住了,秦漢卻被王國禧纏住,哪怕秦漢占盡上風,但是要馬上解決王國禧,卻也不能。
王守忠卻是恁地奸滑,依靠藏身在牆角處的術法師不斷牽制,居然還能和江烽與郎坤的聯手打了個平手,這如何能讓人接受?
現在城牆頭上的局面竟然出現了一個詭異的平衡。
在兩翼外圍,淮右軍憑借着遠程打擊武器對平盧軍的壓制,加上元貞和高陽的親率軍沖鋒,已經開始占據上風,但是在中線這個戰局裏,王守忠與江烽和郎坤竟然打得有來有往,而洪葵、秦漢、丁滿、郭嶽等人都被對方纏住,一時間抽不出身。
這看起來沒什麽,因爲隻要外線占據了上風,一步一步壓過來,遲早可以打破僵局,一舉赢得勝利,但是對于江烽來說這恰恰是最危險的。
王守忠一旦發現局面不可挽回,極有可能借助當下的混亂局面脫身開溜,有術法師和這幫胡将的掩護,江烽還真沒有把握留住對方,這是江烽絕不願意見到的。
他甯肯局面倒轉來,哪怕外線不利,但是這中線卻要占據上風,甚至要壓倒性優勢,确保拿下王守忠。
隻要拿下了王守忠,外線崩潰是早晚的事情,但跑了王守忠,那就一切皆休。
王守忠也覺察到了這一點,此時的他也在猶豫,自己是不是該放棄堅持了。
現在看起來局面似乎還處于僵持狀态,但是王守忠知道這是表面的,短暫的,秦漢對三郎的優勢越來越明顯,三郎不可能再拖住對方多久,而洪葵那厮也不是幾個胡将能纏住多久的,真的等他們緩出手來,自己要想脫身,就難了。
也許自己真的該脫身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自己還有密州、海州以及登萊二州,哪怕齊州和淄州保不住,但隻要密州在手,自己就能和淮右對峙下去,哪怕放棄海州又如何。
王守忠心念轉動中,異變卻生。
鄧龜年趕到了。
作爲方術師,這種親臨一線無疑是相當危險的,且不符合慣例的。
鄧龜年也不是那種擅長在一線施展術法的方術士,他更擅長制作術法道具。
但今日不同以往,連江烽都要親臨一線,就是要保證活捉王守忠,不能有半點含糊,鄧龜年再是倨傲,也要服從大局。
所以于情于理,他需要到場。
事實上他已經到了場邊有一炷香時間了,護衛着他的甲士多達十餘人,皆是用重盾保護,防止意外。
牽制江烽和郎坤的是那名藏身在牆角後的術法師,對方同樣也有甲士保護。
而洪葵和秦漢也都被人牽制,導緻了這個局面。
要破這個局,首先要解除那名術法師對江烽與郎坤合戰王守忠的牽制,同時最好還能把秦漢和洪葵二人中解放出來一個,這樣以三對一,才能有勝算。
主意打定,鄧龜年心中默默催發術法,而左手也從腰間囊袋中抽出幾枚符箓。
對面斜角中的術法師論實力也不弱,不過略遜于自己,估計也應該是卡在了方術師的門檻上,但是自身催發能力還是很強悍的,需要徹底斷絕其發力。
猛一吸氣,連續兩枚術法符箓悄然抛出。
一頭蒼黑色的木人陡然出現在牆角處,猛地一拳擊出,将一名甲士擊出三步之外,然後連續揮拳,破開圍繞在術法師面前的被保護圈。
而另外一枚術法符箓則是悄然隐地,隻是濃烈的土腥味袅袅而起,萦繞不去,隻要是術法師便會發現,這是一枚格外強大兇猛的土性術法符箓。
蒼黑色的木人甲士出現一下子就打了對方術法師一個措手不及。
慌亂之下,那些保護他的甲士也是亂成一團,刀砍斧劈之下,那木人卻是恁地堅韌,雖然刀斧加身,但是也隻留下深深的傷痕,但對于其行動卻無半點阻礙,一樣拳打腳踢,沖開一條路來。
那名術法師再也穩不住了,連連祭起火性術法,一條環形火網籠罩住了蒼黒木人,緊接着又是一道火蛇從其手指尖崩發而出,死死的纏住了木人,木人發出吱吱怪叫,掙紮着想要前行,但是卻已經有心無力。
木性術法氣息演變成火性術法氣息,讓這個木人在難以維系,轉瞬之間,木人便化爲一團青煙消失無蹤。
對于鄧龜年來說,這個木性術法傀儡不過是一個噱頭罷了,他真正的殺手锏在後。
當那名術法師終于喘着粗氣,臉上露出輕松和勝利的喜悅時,他面前的牆磚陡然炸裂開來,一頭兇悍無比土龍獸轟然竄出,一下子就把他吞噬了進去,半個身體都被那土龍獸的大嘴咬住,慢慢的被如同緩緩旋轉的沙塵般的身體所覆蓋。
“啊!”
術法師忍不住狂叫起來,手忙腳亂的掙紮着,一邊忙不疊的連連點指插入砂礫中,想要遏制和逆轉砂礫的吞沒之勢。
但是每當他一指點下,砂礫速度隻是略微一頓,便又繼續。
漸漸的土龍獸化爲了一個高達兩米的巨物,而那名術法師也漸漸被砂礫裹住了整個身軀,連帶着還在掙紮的雙臂也漸漸湮沒,隻剩下頭顱。
而那旋轉滾動的砂礫如同無形的力量在操縱,不斷向上攀升,眼見得就要侵入嘴鼻。
再也無力掙紮的術法師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停!停!我認栽了!”
還在上升的砂礫丘猛然一頓,讓然圍繞着術法師的身體旋轉,但是卻不再上侵。
鄧龜年并無意殺死對方。
畢竟是同道,而且說實話現在是各爲其主,一旦青州戰畢,像這種術法師完全可以納入道藏材官院中,爲己方所用。
以這個家夥的火性術法實力,若是能進入道藏材官院中好生打磨一番,未必不能有所大成。
解決了術法師,鄧龜年的目标就是要解放秦漢了。
隻要把秦漢放出來,那局面便可立即明朗了。
手指再點,拈出一張術法符箓,這是一枚強化型的符箓,本身并無特殊殺傷力,但是一旦它附加在了術法武器上,便會極大的發揮出術法武器的威力,至少提升一個層級。
而現在秦漢占盡上風,現在隻需要一個契機罷了,自己正好可以給他這樣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