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而上的淮右軍遍布了整個城牆上下,密密麻麻的雲梯車和鈎車布滿了北城,士卒們舍生忘死的沿着鈎車和雲梯車的樓梯,怒吼着發起沖鋒。
秦漢收回千裏鏡,實際上這個距離也已經不需要千裏鏡了,隻要目力稍好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城牆上的戰局變化。
角頭兵終于投入了戰鬥,但是秦漢的臉色卻不太好。
“郡公,局面有些異常,王守忠身旁多了一群人,嗯,都是胡人,而且看他們的武器,應該和沙陀人、契丹人這些胡人不太一樣,倒像是來自極西之地拂林武士,大概有十來人。”
其實江烽他們也早就注意到了,這十多人單獨成群,并沒有緊随王守忠,隻是跟随在角頭兵一旁,但是當角頭兵投入了戰鬥之後,這一群人就顯得有些刺眼了。
他們的盔甲雖然大部分已經被同化,使用了傳統的明光铠、山文甲這一類的唐氏盔甲,但是仍然能看出一些端倪來,比如他們的武器,以及下半身的甲胄護腿等,都還保留着異域風貌特色。
“拂林武士?”江烽略作沉吟。
他知道拂林是指現今的拜占庭帝國,也就是東羅馬帝國,隻是東羅馬帝國現在雖然日趨衰落,但是卻衰而不死,至今仍然有相當影響力和控制力。
這些拂林武士卻跑到中土來,而且參與到中土戰事中來,不能不說有些稀奇。
“嗯,看他們的武器應該是。”
秦漢雖然出生淮南,但是卻在北地從軍多年,北地的胡人甚多,交往也相當頻繁,但是像波斯人、大食人、粟特人、黨項人、吐蕃人、羌人、契丹人、吐谷渾人和靺鞨人這些胡人都不少見,唯獨像極西之地拂林人還是很少見的。
“之前可曾接觸過這些拂林武士?”江烽沉吟一下,又問:“其武道水準如何?”
“不太清楚,至少我離開平盧時,還沒見到過這些人。”秦漢搖搖頭。
這就是變數。
每一場戰事都會有一些變數,指望把一切都算計到,本身就是不現實的奢望。
江烽也不在意,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也不是沒有準備,而且他也自信,十來個拂林武士也改變不了大局。
這種幾千上萬人的大場面,除非這十多人都是小天位高手,也許能讓王守忠逃脫這一劫,否則别想走脫。
“沒什麽大不了,郭嶽,顧濤,這幫人就交給你們了。”江烽臉色冷厲下來,将大夏龍雀刀擱在腿邊,活動了一下身體,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懶了這麽久,也該活絡活絡了,上吧。”
聽得江烽最後兩個字,秦漢、洪葵、郎坤三人都默無聲息的點點頭,各自将兵器提在了手中,而遠一些的丁滿和郭嶽、顧濤等人,也都深深吸氣,蓄勢待發。
盾車就這樣繼續推進,一直到隻有十步之遙,終于停下。
兵刃格擋聲,石彈落地聲,強弩絞弦釋放聲,呐喊哭叫聲,嘶吼咒罵聲,就像一場宏大的奏鳴曲,在眼前的城牆上奏響,而且還在無限放大。
手下意識的握緊了大夏龍雀刀,手腕活動,刀身慢慢透出一重赤色,江烽腳步停住,左手手指在刀鋒上輕輕按了按,再彈了彈,悠然一笑,身形沖天而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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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幾道濃烈的氣機不加掩飾的突然出現在城牆下方時,王守忠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怎麽一回事?難道說淮右軍打算用武道強者來硬性突破一道缺口,來爲後續的淮右軍擴大戰果開路?
他們就沒有想到過這種武道高手一下子一擁而上面臨的風險,術法強弩手會給他們一個深刻的教訓。
但王守忠馬上就意識到了自己所料大錯特錯了。
這不是一般的天境武道高手,而是小天位強者!
四五個小天位強者,還有幾個天境太息期以上的武者,這根本不是什麽突襲,而是有爲而來,而且是所謀乃大!
心念急轉,王守忠反應也相當快,而口中也是有條不紊的進行安排:“普萊修斯,讓你的人組隊!”
十餘名胡人武士立即在爲首者的吆喝聲中,形成了五六個兩人組或者三人組的攻擊陣型,迅速在城頭上展開,很顯然他們也覺察到了大敵臨近。
“三郎,靠近我!有敵人來襲!”王守忠手中萬象青蓮刀也早已經持握在手,“古譚,你退後,注意觀察,助我一臂之力!”
王國禧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性。
自己父親不是大驚小怪的人,陡然間變得如此如臨大敵一般,肯定是覺察到了情況的嚴重性。
王國禧半句話都不多說,手中風箐刃也展開,同時與自己父親保持在一丈之内,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兩人協同作戰的威力。
古譚是王守忠的貼身術法師,他也早已經晉入了方術師境界。
和其他方術師有些不太一樣的是他更喜歡單純的術法攻擊,以能快速催發術法之力著稱,而非以研究術法器具器械或者術法陣,所以這也是他主動願意到王守忠身旁擔任貼身術法師的緣故。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王守忠待身旁人甚厚,各種要求一概滿足,古譚是個喜歡享受之人,不像其他術法師那樣對身外物不太看重,專注于鑽研術法,所以顯得和其他同門有些格格不入。
隻是受術法師的身份限制,古譚平素并不怎麽經常與王守忠一道出現,但像今日這種局面,作爲他的貼身術法師,自然就不會後人了。
這種情況下,如何來發揮自己的最大威力,古譚自然也是早就經驗,王守忠話一出口,他已經很娴熟的躲進了旁邊城牆轉折處的牆角處,手中符箓一晃,一枚暗黃色術法木盾便冉冉生成。
這種術法木盾乃是有天生栓皮栎皇的木皮用術法加工而成,尤爲貴重。
栓皮栎皇産自安丘牟山山中,乃是牟山特産,眼下整個牟山中不過區區數十株,而真正能夠用于制作這種玄木盾的栓皮栎皇須得要樹齡在百年以上,而數十株中不過三株,一旦割取了樹皮,便是十年都無法恢複。
玄木盾盾體不但韌性超強,而且更爲精妙的是這種栎皇玄木盾能自動生長,也就是說覆蓋遮掩面積可以随着施法者的催動,感受外界的氣機,自由蔓延膨脹,乃是術法師們防禦武道中人襲擊的最佳術器。
幾道身影沖天而起,伴随着無盡的濃烈氣機,向着城頭襲來。
刹那間就讓王守忠和古蓬覺察到了情況的不對。
尤其是王守忠。
當他看到江烽的大夏龍雀刀刃上浮起的紅暈時,看到秦漢還有些熟悉的奪魂戟時,看到洪葵和郎坤的伏鹫星錘和漫銀血刀時,他就知道對方絕對不是僅僅想要突破那麽簡單,而是要有更深遠更狠辣的意圖。
除了自己,還有什麽值得江烽本人親自出動?而且還搭上了幾個小天位強者!
雖然沒有看見俞明真的影蹤,但是王守忠相信,俞明真絕對會在某一時刻突然出現。
此時王守忠已經醒悟過來,江烽這一幫高手應該是沖着自己本人而來,隻是他們如何清楚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北門上?
若是說江烽帶着幾個小天位強者就在這裏守株待兔碰運氣,王守忠絕不相信。
這幾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沙場宿将,豈會輕易丢下手中軍隊,像一個普通武道高手那樣來當殺手刺客?
這絕對是有備而來,有爲而來!
隻是這個時候再來猜測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他該考慮的是該如何應對。
抽身就逃?
還是先來一戰,看看形勢變化?
王守忠很清楚如果連江烽都親自出馬,還有其他幾個小天位強者來合擊自己,自己絕無機會獲勝,甚至逃脫都難。
現在轉身就逃,一樣沒有多少機會不說,而且可能馬上就會引起整個士氣的崩潰,造成北門戰局的逆轉,就此破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迎戰呢?
王守忠也有些絕望,除了自己外,古蓬和王國禧都隻是固息期境界,縱然還有古譚,恐怕也難以扭轉局面。
至于那些術法強弩,或許對一般的天境高手有用處,甚至一兩個小天位強者也能起到狙擊作用,但是如此大規模的小天位強者駕臨,恐怕就真的意義不大了。
這一連串的想法也不過是在王守忠心目中轉瞬即逝,當江烽的大夏龍雀刀挾帶着無盡的風雲席卷而至時,王守忠隻能輕輕一歎,手中萬象青蓮刀蕩起千重天青色的光輪,悍然迎上。
他退無可退。
如果在這個時候退縮了,王守忠清楚自己隻怕這一輩子也無法在平盧軍中站直身體了,哪怕明知道自己很大可能遭遇不測,但他也無法退縮。
一旦以這樣一種方式離場,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王守忠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駕馭平盧軍這支軍隊,這是他無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