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軍在淄青邊境的襲擾不是常态,但是也不少見,在這一兩年裏情況就更多了一些,畢竟北地大旱,河朔三鎮的情況他很清楚,成德軍和魏博軍都有些撐不下去了。
魏博軍略好,畢竟還有大梁支應,而成德軍給大梁的印象不佳,所以想從大梁那邊撈點兒額外錢糧,就不易了。
所以張處瑾親兵以外的雜軍要想混下去,那就隻能四處打草谷了。
所以對成德軍襲擊淄青邊境地區,王守忠也沒太在意,平盧左軍第十二軍出擊驅逐,如果按照慣例,這些成德雜軍在邊境地區襲擾一段時間,撈點兒好處,也就差不多該離境了。
不過這一次情況稍稍有些不同,就是來襲的成德雜軍規模比往常更大一些,而且幾乎是同時在淄青邊境展開襲擾擄掠,十二軍出擊也沒有能取得多少戰果,被拖在了博昌和高苑一線,連帶着淄州也有一個軍被拖住了。
但這也沒有什麽,王守忠相信隻要那幫雜軍搶夠了,或者說意識到撈不到什麽好處了,那些家夥自然就會離開,所以當臨朐那邊稱泰山山賊流傳過來襲擊了臨朐郊外大戶時,他也把平盧左軍第十一軍派了出去。
在齊州傳來盤踞濟州的朱茂突發大軍進攻齊州時,這才讓王守忠有些驚訝和緊張起來。
驚訝的是朱茂怎麽敢去打濟州,朱茂從兖州逃亡濟州,麾下四個軍中有兩個軍的騎軍,隻有兩個軍步軍,以兩個軍步軍要攻打同樣是兩個軍步軍另外還外帶一個騎軍的齊州,朱茂着腦袋瓜子被驢踢了?
很顯然朱茂的目的不是要打齊州,而是要拖住齊州的兵馬,如果是這也那個,那成德雜軍襲擊淄青邊境牽制住了淄州和自己派出的兩個軍,也許就不是打草谷那麽簡單了,沒準兒就是有爲而來了。
把流竄過來的泰山山賊呢?如果這也是有心人安排,那就真的令人毛骨悚然了。
所以王守忠當機立斷命令快馬立即去召回臨朐的平盧左軍第十一軍,同時另外一騎快馬直接去了博昌,命令平盧左軍第十二軍以及原本駐防辎重的平盧左軍第九軍立即返回青州。
應該說王守忠還是相當果斷的,他甚至覺得如果真的是淮右有意如此,那麽就算是舍棄淄州,也要先加強青州的防禦。
隻不過這一切都顯得遲了一些,原本早就該離開的成德雜軍這一次似乎變得格外悍野難纏,他們死死地圍住了在博昌和高苑一線的平盧軍,讓他們無法脫身。
而同樣,快馬在前往臨朐傳信時也遭到也截殺,實際上他就算是傳信到了,平盧左軍第十一軍也無法離開臨朐了,除非平盧左軍第十二軍覺得自己可以在野地中與同樣數量的騎兵對抗。
警訊傳來時,王守忠已經開始着手加強青州城的城防體系,滾木礌石,金湯毒汁,還有強弩手和投石車,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運作起來,這就是平盧軍的底氣。
王守忠并不懼怕淮右軍來攻青州,他倒是有些擔心被淮右軍困住青州,趁機與朱茂聯手攻下齊州,或者襲擊淄州,那樣對平盧軍損失亦是不小。
但當看到鋪天蓋地的平盧軍将整個青州四門圍得水洩不通時,他就明白,淮右軍根本就沒有其他打算,甚至在臨沂到沂水一線所做的一切都是表演,就是要在臨沂和沂水一線拖住自己的幾萬大軍。
但這樣就能打下青州城麽?
王守忠不認爲淮右軍可以做到,自己手中還有一萬大軍,而且都是精銳,另外臨時從青州城中士紳家兵和守備軍集合起來,在征募部分夫子,一樣還可以湊上三五千人,當然戰鬥力肯定無法和自己的牙軍相比。
一萬多兵力守衛的青州城,淮右軍就算是五倍于自己,王守忠也不認爲能打下青州。
更何況,隻要密州和海州那邊發現異常,便會迅速抽調兵力回師增援,他就不信自己連一個月都守不住。
疾步上了城牆樓梯,頂盔貫甲的壯年漢子迎了上來,“主君!”
“君越,情況怎麽樣?”
“敵人來勢很猛,四門皆發現了淮右軍,看其旗号,應該是淮右左軍和武甯左右軍都已經來了。”平盧軍方面也從未放松過對淮右的情報偵察,畢竟占了海州,和淮右軍難免一戰,所以平盧軍對淮右軍的了解也很到位。
“來者不善啊,看樣子淮右軍是真的要想一口拿下青州城了。”王守忠輕輕哼了一聲,“這麽看來,朱茂攻齊州,成德軍襲擾北境,甚至東海賊登陸登萊,還有臨朐被泰山賊襲擊,都是吸引我們注意力的手段,不得不說,淮右一定程度還是達到了目的。”
“君上,小花樣終究還是上不得大台面,我們就以現在城中兵力,就能打他們一個有來無回,我們平盧軍不是感化軍,更不是泰甯軍,想要啃青州,就得要準備好崩掉幾顆大牙!”壯漢自信的一昂首,“我就怕淮右軍虎頭蛇尾,打上兩天見勢不妙就撤軍,那就太讓人失望了。”
“君越,不可大意,江烽能在兩三年間席卷淮南淮北,絕非偶然,延司說得對,江烽這厮就是一個膽大妄爲之徒,賭性奇重,而且之前每一次都被這個家夥賭赢了,所以他們才想要在青州也如此。”
王守忠也還是感覺到一些憂慮,當日劉延司的提醒還在心中回蕩,江烽雖然好賭,但卻絕非唐突之輩,他也定是做足了準備,這從前面的種種就能看得出來,沒有一兩個月的精心準備,做不到這些。
“哼,青州不是兖州,更不是徐州!隻有戰死的平盧軍,沒有吓退的平盧軍!”壯漢輕蔑的一撇嘴,“淮右那幫鄉巴佬,吓唬朱茂和時酆還行,在平盧軍面前,他們還不夠看!”
“怕我們當然不怕,但是也不能大意。”王守忠沉吟着道:“我本想立即派人前往密州和海州派兵回援,但又擔心淮右軍趁勢伏擊,君越,你覺得……”
“君上,沒有必要,淮右的情況其實也不好,南陽和蔡州也早就對其虎視眈眈,他們如此大動幹戈前來,就是想要速戰速決,我們就不能遂他願,以我們城中兵力,守上一月也綽綽有餘,若是心急火燎的催促密州那邊,反倒容易爲淮右所乘。”壯漢也非頭腦簡單之輩,考慮問題亦是十分慎密,“若是君上還是不放心,不妨将情況介紹與二郎君和延司了解,一切以二郎君和延司他們根據自身實情來做決定。”
這番話倒也中肯,王守忠很滿意,“嗯,君越這番話在理,我便這麽安排。對了,君越,你和劍秋他們怕是要辛苦了,另外也讓何文宗他們準備,他們不是一直叫嚷着說術法一道被埋沒了麽,這一次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看看術法之道如何來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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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右大軍推進的速度并不算快,尤其是後面的辎重器械部隊,幾乎是安步當車的沿着官道抵達青州城外,然後按照布置安排,開始在四門進行準備。
在此之前,對青州城城防體系的細化情報圖解就已經擺放在了江烽的案桌上,也就是如何來攻打的問題了。
青州城出了四道城門外,還有一道突門,占過突門的便宜,江烽當然對此也很警惕,别當慣了獵人,最後卻被獵物給反咬一口,那就成了笑話了。
武甯騎軍第四軍就駐守突門附近,專門負責應對城内騎兵的突擊。
與此同時,對四門的進攻布置也在調整。
無論是攻城器械還是術法器械,在對四門的攻擊上都是有所側重的,青州城東門和西門是主門,而南北門相對較小,估計現在已經被填塞死了。
當然并不是說你把城門洞填塞死了就能解決問題,從來也沒有攻城方會因爲你把城門洞填塞死了就可以回避攻城了。
攻打的主方向當然是東門,這是因爲傳統上東門面對登萊方向,而這裏曆來是平盧的腹心區域,而西面則是面對齊州方向,傳統的敵人,比如河北三鎮或者大梁,都很大可能從西面來,所以這裏是防禦重點。
對于淮右來說,從哪個方向攻打青州城都差不多,但是總還是确定主攻方向,以便于器械和術法力量的傾斜,而淮右也确定了南面和東面。
這兩面都将是淮右軍的主攻方向,那邊才是真正的突破方向,這卻需要随着戰事的推進,情況的變化再來确定。
抵達青州城下的淮右軍并沒有急于進攻,甚至還顯得有些輕慢,夫子和辎重兵們有條不紊的搭設帳篷,一些器械的基座和車輛開始裝配起來,而投石車和火龍炮所需的石塊也開始大規模采集,爲下一步戰事做準備。
十一月十六,淮右軍開始進入靜默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