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智倫欲言又止,胡彪當然明白自己這個副手的想法。
他何嘗不想拿下這須昌城?這可是郓州州治所在。
雖說被湖匪禍害經年,但是好歹也是一州中心,若是能奪下須昌縣城,這勳田便是鐵闆釘釘了。
隻可惜上邊有令,武甯左軍第三軍的任務就是要沿着須昌南面與湖區之間進行清理,徹底斬斷湖匪與須昌城之間的聯系,這才有這麽一步一步的推進過來。
大小仗打了十多場,損失也不小,要說斬殺的湖匪也是數以千計了,但要說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卻還真沒有,今日這一仗,都已經算是戰果相當不錯的了。
現在武甯左軍的方略就是這樣步步爲營,武甯左軍第三軍居于南路,中路則是剛投入戰場的武甯左軍第一軍,北路則是武甯左軍第二軍,南面的平陸策應的則是李桐的武甯左軍第五軍(原淮右左軍第五軍)。
緊随在中路武甯左軍第一軍身後的武甯左軍第四軍,這個軍五個營分散得比較開,以營爲單位鋪開,主要是清剿漏網、脫逃的湖匪以及脫離湖匪想要返鄉的湖匪人員。
按照王序确定的原則,那就是無論是被俘獲的湖匪,還是自動脫離湖匪的人員,亦或是主動向官軍反正以及繳械投降的湖匪人員,均需要被帶到宿城進行審查甄别。
這些人均需要向負責審查的吏員說清楚自己參加湖匪的時間、經曆和所作所爲,還要列舉出自己不低于三人以上的證人進行印證,要經過鑒别審查之後,确認自己願意徹底改邪歸正,并出具保證書之後,方能得到寬恕和從輕處理。
而要想立功贖罪,也有兩個法子,一是檢舉揭發他人,尤其是檢舉揭發那些私下與湖匪勾結并作惡的士紳民衆;二是主動從軍,引導官軍攻打湖匪。
這一手非常老辣狠厲,對于想要從良的湖匪來說,不是你光主動投誠交代了自己問題那麽簡單,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沾有人命血案後者從事過搶掠**,那麽想要贖罪,那就必須要立功。
第一個法子基本上就是讓其自絕于地方,第二個法子的出路就是隻能從軍。
“智倫,咱們得知足啊,北伐一戰咱們第三軍已經立下大功,雖然兵馬副使已經獲升遷,但是咱們下邊的兄弟都還等着考功司那邊的叙功呢,這一戰咱們雖然是走南線,但是這十多仗打下來,多少也有幾分功勞吧?”胡彪樂呵呵的道:“若是這須昌城也被咱們占了,你讓第一軍和第四軍他們情何以堪啊?人家可是剛趕上加入咱們郡公麾下之後的第一戰呢,就指望能靠這一仗掙點兒功績呢。”
曹智倫也咧着嘴笑了起來。
這話的确在理,這在軍中,也得要講機會均等,不能吃獨食。
郓州這一戰大家都知道像樣的大仗怕是沒幾場,攻占幾座縣城怕就是最大的功勞了,第一軍也不容易才趕上,還有那第四軍跟在後邊掃尾,怕是更不容易了。
“大人,按照目下這情形,要清理完須昌和壽張怕還得要些時日吧?”
曹智倫也真怕幾下就把仗打完了。
武甯左軍還算不錯,撿着一個郓州,大小好歹能打幾場仗。
可武甯右軍那邊,雖說确定了要打海州,但是據說還在和平盧軍交涉,如果交涉成功,那仗可就打不成了。
對軍隊來說,打不成仗的軍隊,那就真的很悲催了。
按照樞密院參謀部确定下來的方略,以宿城和平陸爲根據地,以宿城爲橋頭堡,三路并進,向着須昌推進。
南線,也就是第三軍責任重大,主要負責清理湖匪,并截斷湖匪與湖中的聯系,中線要攻克須昌,北線則繞行,沿着郓州和濟州邊境一線提前進軍,防止壽張方向的湖匪增援須昌湖匪。
從目前來看,湖匪顯然也意識到了大勢不可違,開始陸續從須昌縣境内向西向南撤離,但是湖匪的撤退仍然顯得很有方略,并非一窩蜂的逃離,而是以小規模的反擊戰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仍然存在一戰之力,讓官軍不敢貿然突進。
“須昌一旦被拿下,那就快了,拿下須昌,須昌、宿城、平陸就成了一個三角形區域,湖匪便不敢在輕易深入這個區域,社會治安便會大幅度好轉,隻要再拿下梁山這一戰略要地,便可直接威壓壽張,估計到那時候,壽張水匪隻能主動撤回湖中了。”胡彪撫摸着下颌,頗爲肯定的道。
“現在關鍵在梁山還在水匪手中,這個咽喉要地不拿下,湖匪還可以猖狂一時。”曹智倫也有些扼腕歎息,“所以必須要先拿下梁山,不知道這好事兒能不能輪到咱們頭上來?”
這個時候的梁山并不臨巨野澤,距離巨野澤還有十裏地,但是卻緊鄰濟水,堪稱郓州北部平原低地的咽喉要地,隻要拿下梁山,壽張可不戰而下,甚至可以直接威脅到郓城。
胡彪心中也在掂量。
他知道曹智倫話語中隐藏的意思,除了武甯左軍派出了細作外,自己也一樣派出了細作對周圍的情況進行了解。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而且現在這一帶的百姓誰能看不出湖匪的好日快到頭了,大批的湖匪都投誠,甯肯主動去宿城進行教育,。
這連續幾戰中他們也俘獲了不少湖匪,其中不少人就是梁山附近的湖匪,他們對梁山的情況也很熟悉,若是能從中選拔幾人出來,許以重利,倒是可以好好打這一仗。
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目光,胡彪手從下颌放下來,淡淡的道:“智倫,有話就說。”
“嘿嘿,屬下這點兒心思,瞞不過大人。”曹智倫也是詭秘的一笑,“前幾日某就在琢磨,須昌城遲早能拿下,但是壽張城卻需要些日子,樞密堂雖然沒有給咱們武甯左軍定下時間,但是咱們也知道早一日拿下郓州,郡公也能心安。”
胡彪微微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前幾日裏俘獲的湖匪中有不少就是曾經在梁山匪衆中呆過的,還有幾個曾經在其中當過小頭目。”曹智倫頓了一頓,“另外,某昨日與來接手俘虜的郓州團練軍來人也曾商議過,他提及曾經有投誠者曾經是梁山湖匪中的頭領,談及願意重返梁山中裏應外合,将功贖罪,……”
“哦?”胡彪興趣大增,目中精光四射,“那智倫怎麽考慮的?”
“某在想若是此言屬實,咱們倒是可以好好合計合計。”曹智倫見主将來了興趣,也是忍不住摩拳擦掌,這一戰若是打好,那邊能立下一等大功了,“某是這麽想的,若是那投誠者願意潛回梁山裏應外合,不妨先讓無聞堂那邊好好雕琢一番,确信無疑之後,可以派回去,算是一條路徑,另外咱們這俘虜的湖匪中,亦有不少願意将功贖罪者,亦可讓其返回,這些回去的人我們秘而不宣,這算是第二條路徑,……”
“不,我們可以這般,……”胡彪的臉上露出更爲深沉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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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頭領,阮頭領!”
轉過身來,一身黝黑的疙瘩肉,壯漢不經意的打了個酒嗝,“何事?”
“晁二哥說要請阮頭領過去一趟,有要事商議。”跑過來的漢子滿臉堆笑,躬着身子道。
“哼,晁二哥又有啥主意?”壯漢滿臉不耐,“我知道他說的那些,可逃回來的兄弟總不能不接着吧?都要攆出去,日後我們這大野義軍誰還願意來投?再說了,都是我們這梁山左近的廂裏廂鄰,誰不知根知底?晁二哥未免太膽怯了一些吧?”
“嘿嘿,阮頭領,這些話俺們是不懂的,還請阮頭領去和晁二哥他們商議。”漢子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隻是礙于這壯漢身後亦有兩名緊随的漢子,雙手扶住腰間的闆刀半步不離,卻也隻能按捺住性子,陪着笑臉。
“你去告訴二哥,某飲了些酒,有些乏了,要不明日某去他寨中賠罪如何?”壯漢擺擺手。
“嘿嘿,阮頭領,您這不是爲難小的們麽?晁二哥吩咐下來的事情,俺們如何敢耽擱,還請……”漢子心中暗自咒罵不已,但是卻也不敢造次。
“不必聒噪,某自有主意。”壯漢臉色冷了下來,擺擺手,“你自去與二哥說,二哥也不會爲難你等。”
說畢,轉身就走,另外兩名漢子也是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緊随阮姓頭領而去。
漢子呆立當場,雙拳幾乎要握出水來,卻又不敢爆發,隻能恨恨的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跺了跺腳,最終隻能歎了一口氣,轉身回去。
那三人轉過山腳,黑肉壯漢臉色已經變得更加陰厲,“今晚怕是要出事!”
“哦?那晁家真的要作祟?”緊随黑肉壯漢的一名男子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