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曹、安這是昭武九姓中三大姓,而且三姓也一直是粟特商人中最顯赫的三姓,在粟特商人群體中,也分爲一些小群體,但粟特商人這種小群體之分主要是以經營類别而來,同時亦有相互交織。
比如曹姓粟特商人主要是馬匹販賣爲主,而康姓粟特商人則是以瓷器、絲綢販運爲主,而安姓族人中則是借貸爲主要生意。
康姓粟特商人本來一直希望能夠打開淮右(武甯)的瓷窯,但是瓷窯卻被波斯胡商壟斷,這讓他一直引以爲憾。
随着北方形勢日益緊張,北方的多處窯爐都已經停産,而越地閩地的窯爐大多被大食胡商壟斷,他們粟特商人也插不進手,潭嶽那邊的瓷窯則被本地士紳把持,他們也多番努力,依然沒有多少進展,所以最終他們還是把目光回到了淮右,希望壽州窯在擴大規模的情況下,能夠适當考慮粟特商人。
曹姓粟特商人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是爲淮右(武甯)軍提供戰馬和牲畜,康國英這邊卻沒有多少進展,但随着廬州、濠州納入淮右,廬州濠州的絲織行業也會重新恢複起來,這也是康國英所期待的的,而安重喜則更側重于如何能與不斷擴張的淮右(武甯)軍達成更緊密的合作關系,隻要淮右(能夠)提供更多的商品貨物渠道,他當然不吝于向淮右(武甯)提供更多的錢銀貸款,這本來也就是生意。
“呵呵,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江烽也沒有隐瞞的意思,“不過現在說這個爲時過早,我說了大家也不會相信,我隻是希望諸位按照這個方案來準備,屆時江某總要拿出讓大家信服的東西來才行。”
“既是如此,那我們就按照郡公的意見去辦就是了。”三個粟特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曹居石略作沉吟便應承下來:“三月之内我們會陸續将八千匹良馬送到宿城,到時候請郡公安排人接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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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見終于散了,幾名粟特商人回到會館。
這裏也是粟特商人原來在徐州一處落腳處。
三大胡商集團都在各個大城市中設有會館,以方便生意往來的洽談和聯絡。
粟特商人現在已經在淮右(武甯)的壽州、徐州以及廬州都建立有會館,無論是從事什麽生意,隻要是粟特商人,都能夠在這裏得到最快的消息傳遞和生意支持,貨物的運輸、存儲,資金的借貸,甚至包括與地方官府的疏通聯系,商人之間的糾紛調解仲裁,都會選擇這裏。
“看這位郡公大人似乎胸有成竹,莫非這位郡公大人還真有什麽秘而未宣的新東西拿出來?”
康國英一直在念念不忘壽州窯,雖然綢緞也是他們康姓的一大生意,但是這年頭瓷器運到西北利潤太高,所以沒有人願意放棄。
“彭城郡公目下掌握了淮北兖郓諸州,但淮北兖郓諸州與我們來說,反倒不是最重要的,蓋因其所産物事,一是鹽,二是鐵,鹽,各地皆産,若無戰亂,便是各自分利,我們縱然接手,利益也亦不會漲多少,而且還容易和各地鹽商發生沖突,所以我們甯肯接受彭城郡公的鹽稅這一抵押,畢竟無論是誰來做鹽生意,稅是始終跑不掉的。”
“但單以鹽稅作抵,如果用來抵押如此大數量的錢銀,風險太大啊。”安重喜不無憂慮的道。
雖然他接受了這一建議,但是内心深處還是有些擔心,雖然彭城郡公很重信譽,但是當期自身難保甚至不存在的時候,這個信譽再好,也不可能彌補損失。
“徐州除了鹽,就隻有鐵了。”康國英繼續道:“可徐州雖然是幾大冶鐵中心,但是論規模其不如南陽,所産鐵的質量和産量都比南陽更遜一籌,加之淮北兖郓本地所需鐵甚多,所以要想在這上邊賺錢,也隻能說是差強人意吧。”
“是啊,淮南之地所産其實更爲豐足,瓷器,絲綢,茶葉、藥材,這兩年還有糧食,皆爲北方所急需的物事,隻可惜彭城郡公隻拿下了廬濠二州,就算是加上壽州、浍州,那也不過就是在糧食上有了底氣,可是現在雖然糧食價格高漲,但一旦北方收成轉好,糧價就會暴跌,其價格平穩遠不及其他幾樣,瓷器卻被那幫波斯人壟斷,絲綢和茶葉卻主要在越地以及沿江的宣州等地,彭城郡公的勢力還沒有延伸到那邊。”
“那還有什麽?”安重喜沉吟着,他們對這位彭城郡公的性子還是有些了解的,絕對不會無的放矢,而且這麽提前說出來,也不像是要坑己方一把,否則完全必要這樣做,“絲綢和茶葉不是那麽一蹴而就的事情,藥材也如此,鹽鐵也差不了多少,都非一夜之間就能暴增。”
“我說咱們也别想那麽多了,彭城郡公現在上升勢頭正猛,以我之見,那平盧怕是遲早要落入郡公手中。”曹居石撫摸着下颌,“而且現在黃蟻賊和江南那邊打得正激烈,弄不好就會是兩敗俱傷之局,沒準兒郡公還會在江南那邊有所收獲,……”
康國英和安重喜都是精神一振,“莫不是郡公暗示的就是江南?郡公能拿下楚揚二州?”
也難怪這二人這般急切,若是江烽能拿下楚揚二州,這點錢銀借貸就真的不算什麽了,就是再加上一倍兩倍,他們也敢放!
楚揚二州的富庶程度不是徐州兖州這些地方能比的,無論是人口,還是百姓富裕程度,亦或是出産,都是數倍與兖州和徐州在名份上相若的州郡。
楚州亦是淮鹽出産大州,不比海州差多少,海州和楚州所産鹽基本上壟斷了整個江南、淮北、淮南、兖郓、平盧甚至潭嶽都是用這兩州的鹽。
揚州就更不用說了,地處要沖,江水和運河使得這裏成爲江南第一大埠,而且揚州又是魚米之鄉,糧食、絲綢、水産品産量極大,使得這裏成爲重要的物資集散地,甚至比壽州更勝一籌。
更爲重要的是這裏還是整個江水下遊最重要的造船業中心,其造船量和造船規模比壽州勝出一籌不止,就算是當年壽州水軍也經常向揚州訂購定制軍船。
一直到江烽接掌壽州後才開始大力發展壽州的造船業,尤其是制造适合淮水一線規模中等的船隻。
曹居石有些猶豫,好半晌才搖搖頭:“也不像啊,郡公此時大量購買戰馬,明顯是要加強他的騎兵建設,目标要指也應該指向平盧和河朔才對,江南之地征戰當以舟楫爲主,雖說壽州造船業發展很快,但是其水軍規模并未擴大多少,要征伐楚揚潤常四州以及越地,恐怕還力有未逮吧?”
曹居石的話讓康國英和安重喜都有些遺憾。
從這個角度來說,的确不像,而且淮右(武甯)明顯是在大規模增強淮北兖郓這邊的軍力,不像是要在南方打仗,黃蟻賊和李吳尚未打出分曉來,論理淮右(武甯)也不會選擇這個時機介入才對,坐山觀虎鬥才是正理。
“算了,這位郡公大人行事也不是我們能判斷的,他這麽說自有其道理,我們還是按照我們的路走,壽州窯這邊還需要再想辦法,眼下壽州黃瓷在西北和契丹人那邊都大受歡迎,價格很高,若是能促成淮右這邊産量上增加,我們亦有機會能争取一些份額,對我們拓展門路極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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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江烽來說,他倒真不是故弄玄虛。
徐州地位的重要性體現在哪裏,除了地處要沖,位置重要外,最重要的就是其冶鐵業,但現在看來這個時代的冶鐵業規模甚小,其産能根本無法滿足現在民間需求,更不用說軍用了。
也難怪現在鐵價如此昂貴,鄉間甚至是幾戶人方能有一口鐵鍋,一把菜刀,而鐵铧犁、砍柴刀、斧子這些東西幾家人合用更是常見事兒,能夠佩劍佩刀者都必定是士紳大戶子弟方能有這個财力,民間做強盜都隻能是木棒、竹矛。
軍用才是這個時代用鐵的大戶,馬蹄鐵、馬铠、甲胄中的護心鏡、頭盔乃至高檔級别的明光铠、山葉甲都是用鐵大戶,武器中刀、槍、劍、戟這一類不說了,箭簇才是消耗大戶,所以北方蠻胡對鐵的需求也就是集中這些方面。
可以說每一次戰争準備都伴随着鐵價的暴漲,這也是時酆之所以牢牢把持住徐州而南陽劉氏能立足南陽的的一個重要因素。
江烽現在就是要在最短時間内将徐州的冶鐵業規模大幅度擴大,同時要在鐵的出産效率和産能、質量上都要有一個飛躍式的發展。
在他看來,這并非不可能之事。
自己對傳統冶鐵業中煤炭煉焦,焦炭煉鐵的基本原理是知曉的,冶鐵爐的大概形狀和原理也大略知曉,唯一欠缺的就是具體的設計操作,而在在這一點上,道藏所和材官所現在已經有相當的人力儲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