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呼哨響起,一支哨箭響起,幾條矯健的身影從水中冒了出來。
“二哥,可有動靜?”曬得黝黑的壯健漢子靈活的踩着水遊動着,俊朗的面孔上笑容有一種很特别的魅力。
“燕九回來了。”小艇上的男子和黝黑健壯漢子面目有些挂相,一看就是兩兄弟,不過年齡要大不少,看着自家幼弟,臉上也露出和藹的笑容:“五郎,切莫頑皮,早日歸去,小心老爹家法伺候。”
“嗨,又是誰在二哥面前嚼舌頭,我不就是去了一趟汴梁麽?”黝黑健壯青年一躍而起,一式風擺殘荷,便站在了船頭,濕淋淋的身體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健美,手中卻握捏着兩尾魚,活蹦亂跳,掙紮個不停。
“哼,你還說,汴梁時你能去的麽?也不看看是什麽時候!”年長漢子沒好氣的道:“這段時間各地風聲都很緊,大梁那邊偵騎密布,若是被拿住,就得要脫一層皮!”
“二哥,你别唬我,大梁偵騎這段時間的确很活躍,但是也不是針對咱們,要針對咱們的也該是朱茂才對,可朱茂已經溜到濟州去了,聽說現在兖郓這邊都被那南邊來的淮右軍接管了,也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小角色,居然一步登天了。”
小艇上早有人替他拿過小衫,黝黑健壯青年很随意的穿上。
“聽說北面河東沙陀人又開始動手了,而且動靜挺大,汴梁城裏都有些緊張,不過并未關門封城,我在汴梁城裏吃酒時,也遇上了些強人。”
“可能是吧,大梁動作很大,從南邊調動了大量軍隊到北面,應該是北面形勢吃緊了。”
幾隻斑嘴鴨和綠頭鴨從蘆葦蕩裏鑽出來,看到了水中的小艇和水上的人影,茫茫惶惶的又鑽入水中,想要躲起來。
“和咱們關系也不大,大晉和大梁這麽多年打了多少次大仗了,還不就那樣?”黝黑健壯青年不以爲然的搖搖頭,“起碼我在汴京城裏沒感覺啥,照樣歌舞升平,那幫踏白都的纨绔們,一樣賭錢聽戲,玩個不亦樂乎。”
“不一定。”年長漢子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猶豫,“算了,現在一時間也說不清楚,燕九回來也是有些情況,要見了老爹才知道。”
“哦,和宋州那邊又有啥關系了?難道要讓天興左軍來對付咱們?”黝黑健壯青年忍不住哂笑起來,“龐元不是才從徐州回來麽?損兵折将的,難道又打算要來把雷澤奪回來立功贖罪?”
曹州和宋州都是天興左軍的轄地,龐元雖然平素駐留在宋州,但是曹州那邊也沒有敢放松過,尤其是在巨野澤水匪日漸猖獗之後,他在曹州呆的時間明顯多了起來,但是限于曹州這邊的地理狀況,龐元也是有心無力。
巨野澤又名大野澤,南北三百餘裏,東西百餘裏,橫亘在郓州中南部,将郓州分割成兩半,輪面積占去郓州五分之一,北面陸地四縣郓城、壽張、須昌、宿城占三,巨野澤占一,南部巨野縣占一。
在這個時代,巨野澤的名氣可不小,論面積也隻遜于洞庭湖、彭蠡澤、太湖,與巢湖相若,但若論水匪的影響力,這幾年巨野澤水匪的實力膨脹極快,已經超過了巢湖和太湖的水匪影響力,與洞庭湖和彭蠡湖水匪鼎足而三,同時湖匪與江寇、河盜、東海賊也成爲水上四大患。
曹州境内最大的薮澤——菏澤與巨野澤有水道——白溝延伸段相通,而發源于菏澤的荷水又向東經金鄉東下,在方與境内與北面來的桓水交彙,而桓水卻又是發源于巨野澤東面,所以這就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斜三角。
東面是桓水,西北面是巨野澤和白溝延伸段以及菏澤,南面則是荷水,可以說,巨野澤(大野澤)水匪就是通過巨野澤——白溝——菏澤——荷水——桓水——巨野澤,将這一區域牢牢的包圍了起來。
可以說這一區域内基本上就是巨野澤水匪的天下,同時巨野澤水匪還通過溝通曹州和汴京之間的白溝及其延伸段與巨野澤聯系起來,北面則通過濟水與濟州、齊州、淄州、青州溝通,東面則通過汶水與沂州相通,其輻射力和影響力通達數州。
倒不是說巨野水匪就能在這些州郡裏爲所欲爲,但是通過對這些便捷水道的控制和影響,巨野水匪的勢力的确擴大到了一個相當驚人的程度。
對于自己幼弟的調侃,年長漢子微微皺眉。
自己這個幼弟自幼狂放不羁,雖然在武道上極有天賦,天性也極其聰慧,但是卻始終缺了點兒定性,父親一直對其不太放心,好在幼弟倒也算是知曉輕重分寸,尚未出過什麽大亂子。
沒有誰摸得準老爹的想法,這兩年湖裏的兄弟越來越多,像臨近的郓城、巨野兩縣縣城早就控制在手中了,那縣城裏的縣令和衙門裏的人名義上是朱茂派來的,但實際上要想在這裏生存下去,隻能聽湖裏的安排。
現在連雷澤也落入了自家手中,一度連壽張、須昌、宿城和平陸都在湖裏的控制之下。
隻不過近期情況有所變化,淮右軍的進入徐州使得這一區域的形勢大變,淮右軍甚至出動大軍占領了宿城和平陸,須昌和壽張的情況也日漸緊張。
老爹究竟是個什麽意思現在也搞不清楚,但他以爲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否則壽張和須昌一旦落入淮右手站,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局面又會被打回原形。
他感覺得到,老爹對淮右那邊有些忌憚,似乎不願意去招惹對方,但是現在對方已經把手伸進了郓州,這就必須要做出應對舉措了,否則湖裏的兄弟人心難服。
這一趟燕九回來,大概就是有一些情況要向老爹報告,他估摸着恐怕不僅僅是宋州和曹州這邊,肯定會與新入主徐州的淮右有很大關系。
“好了,五郎,走吧,我要先去報給老爹一聲,燕九傳回信來,他已經到了巨野縣城裏了。”年長漢子擺擺手。
小艇加速,鑽入蘆葦蕩中,靈活的在蘆葦叢中穿行。
尋常人根本看不出密不透風的荻葦叢中有什麽門道,但是對于常年生于斯長于斯的水上豪傑們卻根本不是問題。
就算是閉上眼睛,他們也能在這蘆葦蕩裏九進九出,無論是誰,想要來打下巨野澤,那都是做夢,這裏就是他們的天下。
年長漢子沒有理睬還在顧盼的幼弟,自顧自的坐在了船頭,琢磨着事情。
老爹的心思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照理說現在湖裏局勢甚好,西北的郓城,南面的巨野,北面的梁山都控制在了湖裏手中,雷澤也被兒郎們攻陷,至今大梁那邊也沒有任何反應,這可能也與大梁近期忙于對付北面河東沙陀人的入侵關系,但是就算是退出雷澤又如何?
隻要控制住巨野和郓城,還有梁山,任誰來當郓州的家,都得要聽一聽晁家人的号令。
但好像老爹近期倒是越發心事重重一般,這讓他也有些不解。
“二哥,聽說那淮右軍出兵占了平陸和宿城,可要兒郎們去耍弄一番?”見自己兄長不理自己,那黝黑健壯青年又跳脫的跑了過來,身上小衫半敞,一雙勻稱健美的胳膊和大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敢!”年長青年瞪了自己幼弟一眼,“現在形勢未明,老爹早就有明令,除了斥候,任何人不得去兖州那邊,你若違令,仔細你的皮!”
“好,好,好,兖州去不得,那郓州那邊總去得吧,那江二郎無視我們大野義軍,居然敢占領宿城,這就是故意來挑釁我們大野義軍了,如果不給他有點兒教訓,他還真以爲郓州也是他姓江的說了算了呢。”黝黑青年漢子忿忿不平的道。
“不許輕舉妄動。”年長漢子變了臉色,厲聲道:“江某人是朝廷任命的武甯節度使,雖說兖郓不屬于他管轄,但是現在朱茂北上,兖郓實際上已經屬于無主之地,他要占兖州我們管不着,郓州這邊,他隻要沒有出格舉動,老爹也早就說了,由他去。”
“由他去?那他若是再進一步要占須昌,要占壽張呢?是不是也由他去?”黝黑青年面帶冷笑,“若然這樣,下一步人家可能就要在郓城和巨野設官立府了,刀都架到我們脖子上了,我們還要忍?”
“哼,老爹自有計較。”被自己幼弟的話也給噎得一時間頓了頓,但是年長漢子還是沉聲道:“五郎,眼下局勢混沌,老爹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難道還考慮不到這些?他自有分寸,我琢磨着那江某人怕是也是觀察試探,要看看我們這邊的反應,朱茂對咱們都沒辦法,強龍不壓地頭蛇,他沒那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