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騎過了吊橋之後,險些落下馬來,城門洞内都頭模樣的軍官一臉關切,看到險些落馬的斥候下得馬來,連忙扶住:“二柱,怎麽了?”
“沒啥,遇上了感化軍的幾個斥候,幸好某反應快,射殺了對方一個,我也吃了一箭,還好,沒傷着要害。”
跳下馬來,斥候一邊龇牙咧嘴的扶着大腿,果然箭矢頭還留在甲胄上,血早已經将整個大腿衣袍浸潤透了,濃烈的血腥氣息撲鼻而來。
“感化軍這幫雜碎,這一戰總得要他們付出代價,讓他們明白馬王爺有幾隻眼!”恨恨不平的罵罵咧咧着,都頭攙扶着對方,一邊招呼着自己手下将對方扶進去,“那幫感化軍距離還有多遠?”
“頂多十來裏地。”痛得全身冷汗直流,斥候喘了一口粗氣,“杜爺,幫個忙讓人趕緊把某送到梅大人那裏,某要把情況趕緊報告了。”
“好的。”杜姓都頭見對方傷得不輕,早已經安排自己手下招呼着幾個夫子擡着擔架過來了,然後将對方擡上擔架,“趕緊去回報,這邊兒我讓人去叫郎中了,等你報告完,郎中馬上替你治傷,梅大人和秦大人他們都在城樓上,駱大人和田大人還在巡視。”
幾個夫子過來小心翼翼的擡起擔架,嘿着嘿着沿着除了甕城,然後從甕城外的樓梯上城牆上去了。
淮右軍也汲取了教訓,早不早已經将甕城内的臨時樓梯拆了,防止出現像感化軍那樣的局面。
梅況和秦漢二人正在城門樓上眺望遠處。
斥候進城來他們早已看見,事實上不用斥候報告,他們也知道感化軍大軍距離不遠了,一場大戰即将拉開序幕。
從蕲縣那邊也傳來了消息,淮右軍主力大軍已經圍住了蕲縣,戰事也是一觸即發,這場大戰就分爲了南北兩個戰場,北面是感化軍大軍主力猛攻符離,而南面則是淮右主力大軍要拔除蕲縣這顆釘子。
“報!”
“說!”
“敵軍已經逼近距離縣城十裏地之處,其中一部分沿着故牌湖堤而來,主力則沿着驿道前行,預計一個時辰之後可能就會抵達。”
“呵呵,沒想到尚雲溪倒是挺謹慎啊,故牌湖堤也派了一股軍隊沿線搜索。”梅況微微一笑。
“情理之中的事情,故牌湖堤數十裏,沿岸葦荻鋪天蓋地,淮北看來是對我們淮右水軍忌憚得緊啊,深怕我們埋伏襲擊。”秦漢也是迎合着梅況的話題。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合作,但是都對對方有所了解。
梅況知道秦漢曾經在平盧軍中征戰厮殺多年,也是一員骁将,若非因爲身份原因,隻怕早就成爲王守信手下的首席大将了,其武道水準更是不凡,可堪與主君比肩,比自己甚至都要高一線,這也讓梅況很是佩服。
秦漢同樣也對梅況不陌生。
壽州的頭号高手,淮水上第一号人物,這一段時間接觸下來,秦漢感受更深,這位水師頭号人物,其水準絕對不止于水軍,對于步戰一樣娴熟,兩人探讨過多次,都是頗有心得,很有點兒惺惺相惜的感覺。
“那也太誇張了,我們通共就這點兒兵,分兵智者不爲。”梅況不屑的道:“尚雲溪這是成了驚弓之鳥了。”
“他們也不敢不防啊。”秦漢淡然道:“這一戰對于他們來說也算是生死攸關的一戰了,一旦失敗,那就萬事皆休。”
“老秦,對于我們來說,這一仗一樣不容有失啊,徐州之戰關乎君上下一步大計,你應該知道君上的胸懷絕不僅止于徐州淮北這麽簡單。”梅況揮手示意旁人退開,隻剩下兩人,“徐州之戰一結束,我們也許會獲得一段時間的休整期,但是我以爲這段休整期恐怕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麽長,君上的眼光也絕不僅僅隻局限于中原争霸那麽簡單,……”
梅況的話讓秦漢若有所思,好一陣後才慢慢道:“君上莫非是擔心契丹人?”
“老秦,你在平盧軍多年,對契丹人應該有更深刻的印象才對啊。”梅況微微點頭,“我聽君上說過,李唐失國,帶來的不僅僅是中原混亂那麽簡單,而是給了北地胡人一個莫大的機會,稍有不慎,也許又會讓我們中土淪落到和四五百年前五胡亂華一樣的那種慘狀,那我們就會是曆史的罪人,所以他說他絕對不允許那種局面的發生,你看到我們淮右爲什麽馬不停蹄的不斷追逐擴張,有時候我們都覺得可以緩一緩,但是君上說緩不得,也許落後一步,未來我們就要付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代價。”
“君上對契丹人這麽忌憚?”秦漢皺起眉頭,“我在平盧軍生活多年,的确契丹人在河朔那邊很猖獗,在平盧亦是耀武揚威,更爲麻煩的是現在在北面混不下去的那些契丹窮漢都紛紛南下,和我們漢人的矛盾不斷加劇,而地方官府卻懼于觸怒契丹人,所以每每忍讓或者偏袒契丹人,這更增添了這些契丹人的氣焰,但你要說這些契丹人有多麽了不得,那也不見得。”
“不,君上說過,我們看到的不過是表象,要透過表象看本質,契丹人這樣大規模南下,契丹貴人豈能不知?他們不但不制止,反而爲這些契丹窮漢南下提供便利,一方面是急先鋒,另一方面亦可相機行事。”梅況對江烽的眼光一直是深爲佩服的,很多時候都是後來細細品味才能慢慢悟出其中道理。
“相機行事?”秦漢咀嚼着這個詞語,若有所悟:“君上這個觀點很是不同,契丹貴人将這些窮漢從北方變窮地區驅除南下,一方面可以借勢霸占我們漢人肥地沃土,這是蠶食之策,讓我們漢人不得安生,對自家官府亦是産生不滿情緒,釀成治安問題,另一方面契丹人則可以利用這種不滿情緒破壞官府威信,如果官府對契丹人稍有處置,他們便有借口介入,尋找機會滋事,甚至引發戰争,隻要機會成熟,他們随時可以借機尋釁起事。”
“對,君上也是這個意思,這些契丹人極爲狡詐,長期在變窮荒地生活,讓他們性格粗野殘暴,以打仗爲樂,我們漢人這些方面确有不如,若是不早日做準備,日後定要成爲我們的大患。”梅況霍然道:“君上也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要急于北上,否則我們安全可以坐觀李昪和蟻賊打過你死我活,然後順手收拾殘局。”
秦漢想明白這個道理,亦是大爲歎服,這便是差距,無論是平盧王守忠還是吳地李昪,亦或是大梁和蔡州袁氏,何曾想過這些道理,隻知道爲自家利益打生打死,卻從未爲整個漢人的未來考慮過。
江烽雖然崛起不過三四年,但卻能深得麾下來自各地各部的屬下信任愛戴,并非無因,像梅況這等強者,本身就不是光靠利益所能讓其折服者,如今這般忠心于江烽,自然有其道理。
二人正在思考間,卻看見城牆上田春來疾步而來,“春來,南門情況如何?”
“都準備停當了,就等感化軍來嘗嘗滋味了。”田春來笑着道:“不過咱們的布防重點還是在北門,我估摸着南門頂多也就是感化軍佯攻牽制我們力量罷了。”
“那也正合我們之意,那就看看各家神通顯擺出來,試試道行吧!”梅況傲然道:“我們淮右道藏所在這方面從來不懼任何人!”
看見将帥們談笑風生,意氣風發的模樣,周圍的士卒們也都被其感染了,原本還有些緊張的情緒也慢慢放松下來,自信心也不知不覺的樹立起來。
可以看得見當一堆黑點,慢慢在地平線上出現時,敵人終于出現了。
一堆黑點,逐漸變成一條黑線,然後變成一團,沿着驿道不斷擴大,猶如水墨圖上濃墨重彩的一點,然後塗抹成一片。
騎兵開始出現在兩翼,依然十分謹慎,斥候來回奔行在視野可見的範圍内,唿哨聲此起彼伏,但很快這些黑線就停了下來。
敵人要開始紮營了,逼近到如此近的地步才開始駐足,也顯示出敵人對這一戰的決心,不過在梅況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心理戰罷了,要戰便戰,等待已久了。
在北門布防的是右一軍和右二軍,水軍第一軍作爲預備隊,而水軍第二軍則負責南門和其他城牆部分的巡查,随時準備投入戰鬥。
按照常理,感化軍兵力充足的情況下,多半會是選擇兩到三處作爲突破點發起進攻,但由于符離城雄峻,可供突破的弱點并不多,其中更适合展開進攻的當然是南北兩門,尤其是北門。
如果要以一力降十會的方式來進行,當然會是選擇北門作爲主攻點爲佳。
感化軍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