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已經反饋回來了一些消息,從彭城裏出來的是時酆的牙軍四個軍一萬人,而尚雲溪這一次顯然也是要拼命了,居然将蕭縣的駐軍傾巢而出,六個軍一萬五千人,這也意味着蕭縣他竟然沒有留下一兵一卒,這是一個不太好的迹象。
并不僅僅是敵軍數量多那麽簡單,尚雲溪居然不留一兵一卒在蕭縣,這很不可思議,在梅況看來,這意味着尚雲溪可能和宋州那邊有了某種默契,或者達成了協議,否則尚雲溪斷不可能這般。
“還行,秦漢和駱成淦他們的船隊預計會在明日早上抵達,還趕得上。”田春來吐出一口濁氣,撫摸了一把斜靠在牆垛上的陌刀,“否則這場仗就真的沒法打了。”
敵軍二萬五千兵力,幾乎都是感化軍中的精銳,而且這也是對方的孤注一擲,可以預想得到,這一戰感化軍要拼命,而己方現在還隻有四千人,如果右一軍和右二軍能趕到,勉強能湊夠九千人,但是爲了預防萬一,還得将水軍抽回兩個營去在通橋一線駐紮。
也就是說,守禦符離城的淮右軍也就在八千人上下,要硬杠困獸猶鬥的二萬五千感化軍。
可以說這一戰幾乎就能夠決定未來徐州戰局的走向,這個時候連蕲縣一戰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落日的餘晖映在城牆上,仍然有幾分炙熱的氣息,青石雉堞被曬得有些發燙,各種守城物資正在源源不斷的從城下運送上來。
術法師們和協助的夫子們,正在揮汗如雨的裝配着各種術法器械,不時停下來調校一番。
要想守住符離城,沒有這些術法器械不行,三倍于己方的士卒,而且對方看樣子也是要搏一把。
這場仗要玩命,這是梅況和田春來的共同看法。
三具火龍炮被安放在了北門正中,龐大的炮管沉重無比,被幾個壯漢夫子擡起,小心謹慎的放在了旋轉炮架上。
這種旋轉炮架也是用鑄鐵所制,但是下邊卻用了滑式輪軸,一個人就可以輕松推動炮架移動方向,一旦确定,則用卡榫固定,防止在操作中移動。
而炮位上下的調整則需要用絞盤來達到,這也是用多個鑄鐵齒輪咬合實現,非常精密,連江烽都非常驚詫于當下時代這種鑄造和鍛造能力,雖然都是熟鐵所制相對容易磨損,但是能夠達到這種水準已經相當難得了,尤其是像這種器件還可以廣泛運用于其他制作上邊。
六具簡化版的落木塔将會擊中在城門樓兩側,以及城門樓與城牆拐角的中線位置,這裏是最适合落木塔發揮威力的區域。
應該說落木塔是浍州道藏所的第一個産品,也是浍州道藏所所花心思最多的,由于這玩意兒在守城上的巨大威力,所以浍州道藏所一直在對落木塔進行優化和改良,也爲了能夠迅速移動,也對其進行了減重設計和零部件模塊化生産,這也是落木塔能夠迅速就在符離城上搭建起來的主因。
可以想象得到,感化軍也肯定會帶來大量的術法攻城器械。
不過梅況和田春來心中也還是有些把握,在術法器械這一道上,淮右軍明顯已經走到了諸藩的前列,或許在術法武器上還略有不如,但是這種專司守城的術法器械,哪怕是大梁或者越國,都已經落伍了。
幾名術法師正在軍隊的護衛下小心翼翼的沿着護城河外延三十步處測繪着,不時用白粉圈出位置,毫無疑問,這是在爲設置土系術法陷阱做準備。
同樣還有兩名術法師也通過繩索從城牆上垂釣下到城牆基腳處,每隔一處便安設着什麽東西,然後用術法催發,很快,一些墨綠色的蔓藤便沿着城牆向上攀緣起來,一炷香時間,就長出一尺有餘,看得城牆上的士卒們目瞪口呆。
“鄧龜年的手段還真是厲害,也不枉君上在道藏所下了那麽大的血本。”田春來不無羨慕的觀察着全神貫注的術法師們,“這一戰後,估計道藏所可能還會大幅度擴大,鄧龜年得了頭彩,也該他得意。”
“有付出才有收獲,君上一直很重視術法一道,尤其是在防禦體系上,術法一道的确很有優勢。”梅況淡淡的道。
“聽說君上在術法器械的設計上也屢有創意,鄧龜年和甘泉都稱君上是設計天才,隻可惜君上對術法一道的本原卻是一竅不通。”田春來有些遺憾的搖搖頭。
“呵呵,春來,君上已然天人,若是對術法一道也是通神,那就真的成了神仙了。”
梅況也聽說過這些情況,無論是水軍兵船上的火龍炮,還是帆形改良和操作,還有落木塔這些新式術法武器的出現,都和君上有莫大關系,有時候他都在想這位之前在光州一直默默無聞的角色,怎麽會在幾年時間就爆發出來,展現出如此無所不能的才華?
尤其是對當下時局的判斷,對人心的把握,對時弊的分析和對策,完全不是他這個年齡階段能夠達到的水平,比起那些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牌藩閥亦然不遑多讓,甚至猶有過之。
“這一戰将是咱們淮右軍的成名之戰,隻要我們能守住符離,徐州之戰我們就算是勝利了一半,而奪下徐州,我們淮右就可以和大梁、大晉比肩了!”
田春來話語裏充滿了感慨唏噓。
一年多時間,從默默無聞的壽州一将走上了這個大舞台,現在竟然有機會參與到徐州争雄這一場大戰中來,這對于每一個武将來說都是無上的榮光。
尤其是想到拿下徐州,泗海二州當不戰而下,淮右将立時成爲橫跨淮水的大藩閥,坐擁八州之地,已然與當年楊行密時代吳國不遑多讓了,而他們這些人都将成爲從龍之臣。
現在唯一讓他們這些臣下感到憂慮的是君上的婚姻和後嗣的問題,或者說最爲迫切的是後嗣的問題。
按照當下這個時代的情形,像江烽這種二十好幾的男性早已經有了子女,但江烽至今仍然沒有子嗣,這對于一個藩閥來說是極其嚴重的問題。
哪怕江烽已經是小天位高手,而且進境仍然很快,但是誰也無法确定在未來的征戰中會遭遇什麽,有一個甚至幾個男性子嗣,尤其是能夠早一些有,甚至在江烽未來還處于壯年期是就能夠成年,這才是維系一家藩閥穩定延續的關鍵。
似乎是想到了同一個問題,梅況和田春來交換了一下眼色,田春來舔了舔嘴唇:“君上好像對婚姻不是很在意,除了已納的二妾,至今也未有動靜,前些時日陳大人和崔大人也都有些着急,希望能夠早一點解決君上的子嗣問題,崔大人曾與我說過,如果梅家或者田家有合适的嫡女,亦可考慮。”
梅況猶豫了一下,這無疑是文官體系或者說是浍州系的一個松口了。
在此之前,無論是浍州本土系還是大梁系,都是堅決不允許壽州三姓的女子成爲君上侍妾,在他們看來一旦壽州三姓的女子入侍爲妾,産下子嗣,勢必極大的提升壽州系的影響力。
在他們看來,江烽已經對壽州系相當優遇了。
梅況、田春來、鄭弘、鄭居、鄭漸,還有現在正在大道學堂中進行培訓的九名梅田兩家子弟,一旦培訓完畢,有四人就可能會出任兩個州的參軍以及縣令,還有五人也會進入諸州擔任從事一類的吏員。
壽州三姓作爲大姓的人才積累優勢已經開始展現出來,哪怕是陳蔚所在的陳姓都完全無法和壽州三姓相比,這種優勢将會随着淮右控制地盤的擴大以及時間推移更顯現出來。
“崔大人這麽說,那陳大人呢?”梅況思索了一下。
在這一點上,崔尚和陳蔚不是一條戰線上的。
陳蔚背後有浍州陳氏,代表着光浍二州的本土士族勢力,而崔尚雖然出生五姓七望中的崔家,但實際上他卻是庶出旁支,早已沒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然算是寒門庶族了,崔尚自然沒有那麽多顧忌,隻要能産下子嗣,那對于穩定軍心來說,無疑是最爲迫切的,至于說母親出自哪家,反而沒有那麽多講究。
“陳大人沒有明言,但是估計也是受到了一些壓力,難以抵擋了。”田春來笑了笑。
梅況點頭,這也很正常,各自代表着各自的體系和利益,豈能輕易退讓妥協?
“這事兒恐怕也得等到徐州戰事之後才能明了,春來,這對我們壽州三姓來說固然是好事,但是也一樣風險,一旦,呃,我說一旦我們梅田兩家女子真的率先産下子嗣,那所有壓力都會集中在我們身上,而且未來君上的正妻會怎麽想?如果君上正妻産下了子嗣,那又該如何?這裏邊水可深啊。”
梅況的話讓田春來冷汗涔涔,。
這一個問題他可沒有考慮到,梅況卻早已經想到了,江烽的正妻未來肯定會是名門望族,甚至可能是皇族,若是梅田二姓女子生下男性子嗣,其對嫡出男性子嗣會不會有威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