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特殊情況蓋因其正好處于汴渠和徐州南下驿道交彙處,乃是徐州境内一等一的水陸碼頭,通橋鎮在唐前期尚不及西北面符離、永城、臨渙三城中間的柳孜(柳子)鎮,但是随着唐末藩閥割據,戰争頻繁,位于徐州通往濠州驿道和汴渠之間的通橋鎮迅速超過了柳孜鎮,并成爲宿州州治所在。
但由于宿州被撤,通橋本身就是繁榮的水陸碼頭,加上地處徐州腹地,四周皆是感化軍駐軍,所以爲了方便糧倉和碼頭建設,所以通橋城牆也早被拆毀,形成一個散居的大型鎮甸,極爲繁榮。
通橋不但是淮北的重要糧倉所在地,同時也是感化軍的重要軍資儲存地,感化軍儲備的軍甲、武器、器械、衣袍、草料等大量物資都存放于這裏,從通橋北岸碼頭向西這一線,幾乎都是感化軍的嚴管區,也就是感化軍的軍資存放區。
通橋駐軍并不多,隻有一個軍而已,但姚承泰覺得綽綽有餘了。
且不說西面的蔡州軍有無餘力進攻通橋,首先在距離上加上一條汴渠就能讓蔡州軍望而生歎。
無論是蔡州軍還是梁軍,水軍力量都不值一提,這是淮水以北諸藩閥的通病,淮水以北水軍力量作用不大,而且易受季節影響,所以普遍不重視水軍,通橋地處徐州腹地中,誰能偷襲?
但是沒想到偷襲卻還是在眼皮子下面發生了。
想都不用想姚承泰就知道肯定是淮右水軍,除了淮右水軍外,誰還能不遠千裏從泗州那邊繞道而來,問題是淮右水軍能夠過臨淮、虹縣,橫穿整個泗州腹地,難道說俞明真就一無所知?
姚承泰心中一陣發涼,難道說俞明真與淮右勾搭上了?
如此大規模的船隊過境,尤其是要過虹縣這一關鍵隘口,泗州方面豈能全然不覺?
姚承泰很清楚失去了通橋的危險,不僅僅是他的軍資,還包括尚雲溪和時酆的軍資糧草都大半存于通橋。
如果被淮右軍所得,淮右軍基本上就不需要再從後方來進行補給,直接靠通橋的這些糧草軍資,足以支撐打上兩仗了。
也許唯一的好處就是尚雲溪和時酆會發生不遺餘力的來援,否則通橋的這些軍資被淮右席卷一空,那麽他們也别想好過。
姚承泰慢慢冷靜下來。
如果是淮右水軍突襲通橋,那麽也就意味着敵軍數量不會太多,若真是上萬的敵軍通過水路進發,無論怎麽僞裝都别想躲過沿線的斥候,現在猛然打回去,也許能夠迅速奪回通橋。
問題在于是等尚雲溪和時酆的袁軍去奪回通橋,還是現在馬上就抽調蕲縣的軍隊回師通橋?
這讓姚承泰糾結無比。
淮右大軍兩日内必到蕲縣,若是抽兵回援通橋,先不說能不能一鼓而下,就算是擊敗敵軍,奪回通橋,可剩下軍隊勢難守住蕲縣。
蕲縣一失,淮右尚有水軍之利隔斷汴水,徐州南部便落入敵手,通橋随時可能再遭攻擊,局勢就極其危險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蕲縣大軍不動,符離現在也僅有一軍守軍,唯有等待尚雲溪和時酆大軍來援之後,重奪通橋,關鍵在要看尚雲溪和時酆的援軍來得有多快,若是能迅速南下,趁淮右軍立足未穩,擊潰攻擊通橋的淮右軍,奪回通橋,再來增援蕲縣,倒也無礙,但如果來勢緩慢,被敵人趁機将通橋軍資洗劫一空,那就虧大了。
思慮再三,姚承泰還是覺得不能丢掉蕲縣,通橋雖然被淮右軍所占,但淮右軍頂多也就是兩軍水軍利用突襲得手,一旦時酆和尚雲溪大軍壓上來,淮右軍勢難守住,而一旦丢失了蕲縣,恐怕就再難奪回來了,自己何處存身?
尤其是在蔡州軍一旦進入徐州,自己連藏身之處也無,日後如何在蔡州軍體系中立足?
至于說軍資丢失,反正那也不是自己一家的,尚雲溪和時酆自然會着急,真正等他們奪回通橋時,估計蔡州軍也已經進軍徐州了,屆時局面究竟向何處去還真不好說,也顧不得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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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況目光陰冷,單手杵劍,站在糧囤外的大門上,看着汴渠中已然中斷的航線。
淡青色的綠沉劍鋒刃上似乎仍然透着一抹血紅的腥氣,幾滴血迹沿着大門外一直向汴渠河堤出延伸。
半個時辰前,他用一記“沉舟側畔千帆過”擊殺了感化軍駐紮在這裏的軍指揮使,一個太息前期的強者,而田春來則斬殺了軍指揮副使,另外一個養息後期的高手。
兩軍水軍陡然發動,沒有給警惕性不足的這一軍感化軍任何機會,一上前來,梅況和田春來便親率精銳發動突襲,加之無聞堂的細作之前在通橋鎮内縱火,吸引了部分感化軍去救火,所以這一戰打的格外順利。
當然姚承泰的精銳也非浪得虛名,水軍登陸作戰本身就有限制,但梅況和田春來都巧妙的利用了水軍船隊中僅有的幾艘裝備了火龍炮的兵船威力,将一部感化軍吸引到了碼頭河堤上,然後利用兵船火龍炮予以打擊,這直接導緻了這一部一營精銳在極短時間内就被消滅。
本身就遭遇突襲,加上兵力的劣勢,然後又遭遇了這種新式武器的毀滅性打擊,還有梅況和田春來這兩個高手的擊殺首領,感化軍沒有能夠堅持太久。
田春來已經派人去偵察地形去了。
擊潰這一軍感化軍不算什麽,實際上在平安通過虹縣之後,這一戰結果已經注定,關鍵在于接下來将會面臨可能來自南北兩面的感化軍夾擊。
如果說通橋是一座城,那也就好了,倚城而守,有兩軍兵力,也差不多能堅持一段時間,等到右一軍、右二軍趕到,梅況還是有這個自信可以抗禦感化軍的進攻。
可問題是通橋是一個大型鎮甸,依托汴渠而生,繁華無比,但是卻沒有城牆的商埠,這就麻煩了。
而且通橋主要的碼頭、倉庫、糧囤都幾乎集中在汴渠以北,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将這些軍資糧食納爲己有,那就不得不守住北面,而現在看來,從符離、彭城過來的大軍可能會迅速沿着驿道南下而來,也許要不了兩天時間,感化軍就會兵臨通橋,淮右水軍第一軍、第二軍就不得不在通橋鎮打一個艱苦的阻擊戰。
現在尚不清楚徐州方面會有多少兵力南下,但隻要尚雲溪和時酆不蠢到一定程度,都會想得到這一戰已經關乎到整個感化軍的生死存亡了,這種情形下,隻怕尚雲溪和時酆都會傾力來攻了。
遠遠的看着田春來帶着幾個手下疾步而來,從田春來臉上的表情梅況就知道情況不佳。
事實上之前他們也就有已經探讨過,對通橋的地形圖做過研究,當時就覺得要在這裏阻擊南下的感化軍非常困難。
他們判斷隻要南下的感化軍超過一萬人,那麽這兩軍水軍就很難抵擋得住,但問題是南下的感化軍多少不是他們能決定的,而且他們判斷,南下感化軍的可能性很大。
“況兄,情況不太好。”田春來沒有任何客套,徑直道:“我覺得在這裏設置阻擊陣地恐怕很難,通橋太大了,而且街道雜亂分散,感化軍如果南下,可以從幾處突擊進來,如果打成巷戰,我們絲毫占不到便宜,而且我們的兵船火龍炮也不敢在通橋鎮上随意使用,這一處集鎮君上很看重,如果引發大火,太可惜了,更重要的是就算這樣,我們也很難守住這裏。”
“那我們該怎麽辦?”梅況歎了一口氣,目光遊動,“君上要求我們必須要守住這裏,斥候來報,蕲縣那邊姚承泰好像要堅守不出,君上他們要打下蕲縣,恐怕尚需時日啊。”
田春來也有些着急。
這不是靠堅守苦戰就能扛住的,雖然感化軍的總體表現不佳,但并不代表感化軍就沒有戰鬥力了,而他們卻不敢去冒這個險,敗了倒也罷了,但是一旦失陷,被南下大軍增援蕲縣成功,那這一戰就徹底被動了。
“春來,你說如果我們拿下符離情況會不會好一些?”思考了許久,梅況才悠悠道。
“拿下符離?!”田春來吃了一驚,“可行麽?”
“我在琢磨,咱們拿下通橋,俘虜了這幾百感化軍,如果我們能夠說服部分,然後僞裝……”梅況頓了一頓,“這可能還需要無聞堂的人協助配合,是否可行,還要好好琢磨一下。”
“不管行不行,我們也可以一試!否則時間就來不及了!”田春來猛地跳起來,“我帶隊去一試!”
符離到通橋不過三四十裏,急行軍半日可到,而先前擊潰了的感化軍殘兵肯定有部分已經逃往符離,若再不趕緊,那就毫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