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觀其武道水準,不過靜息後期,但狠辣勁兒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君上選此人來這邊,倒是一個合适人選。
“莊大人,某是小字輩,來滕縣是某主動向君上申請的,因爲某覺得徐州一戰,莊大人所部很關鍵,所以某想追随莊大人立下一番功勳,以報君上。”楊恒很會說話。
莊永勝果然來了興趣,身體也轉了過來,一隻手扶在雉堞上,饒有興緻的看着楊恒:“楊恒,嗯,既然來某這邊,不如先跟随某身邊吧,說說爲何某這邊很關鍵?”
“大人可以喚某大郎,亦可叫某德盧。”楊恒語氣中恭敬中帶着幾分自信,“徐州乃是淮北核心,時酆以及麾下諸将盡皆掌握重兵,君上欲取徐州,無論如何也會和其中一兩部硬碰,以淮右目前的兵力,未必能占據多大優勢,而大人所部就将是一支奇兵。”
奇兵?莊永勝撫摸着自己下颌,目光耐人尋味,“德盧,你可知某這兩軍皆爲新建,其戰鬥力恐怕不盡人意,若是以爲奇兵,到時候難以生到奇效,耽誤了君上大事,某就百死莫贖了。”
“大人,所謂奇兵,就未必是完全靠其戰鬥力了,奇,就是指在意想不到的時候,以敵人無法想象的方式在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出現,這就是所謂的奇,有時候一支奇兵也許能起到五倍甚至十倍于其本身的作用效果。”楊恒微笑着道。
蘇鐵也滿意的看着這個自己帶來的青年,雖然自己年齡并不比對方大幾歲,但是這幾年的打磨,蘇鐵覺得自己在心理年齡上已經比對方大許多了。
楊恒在學軍中的表現十分優秀,這沒什麽,但是敢主動申請來滕縣,那就不一樣了,就憑這一點,蘇鐵都覺得此子值得培養。
而眼前的表現也證明了自己的判斷,他能看出莊永勝對此子的印象也極佳,先前還有些疏離感,此時就被拉進了不少。
“唔,德盧所言深合某意啊,某也希望能爲君上出奇兵,助君上成就大業啊。”莊永勝咧嘴一笑,這牆頭上方圓二十步之内隻莊永勝、莊永濟以及蘇鐵、楊恒四人,無虞其他,所以莊永勝也不避諱:“德盧看似有些想法,某願聞之。”
楊恒看了一眼蘇鐵,蘇鐵的目光裏充滿了鼓勵,他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抿了抿嘴道:“大人,我首先需要問大人幾個問題。”
“好啊。”莊永勝也來了興趣:“某知無不言。”
“目前滕縣聚集了多少兖郓沂三州流民災民?”
“八萬來人吧,已經有部分繞過滕縣南下了。”莊永勝想了想道。
“徐州方面可曾要求阻止這些流民南下?”楊恒想了一想,又問道:“如果這些人無法阻止而南下了,徐州方面會如何應對?”
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莊永勝也思考了一下,“盧啓明的确要求某想辦法阻止這些流民南下,但是某也回信,要求沛縣方面提供糧食,否則根本無法延阻這些流民南下,而盧啓明那邊隻運送了很少一些糧食來,杯水車薪,根本無用。”
“那大人現在阻滞這些流民南下是否别有用意?”楊恒追問。
“唔,某有意讓其彙聚更多一些,屆時可以無法阻延爲由,陸續放其南下,同時安排細作期間,徐州方面有可能會阻止這些人進入,但是如此大的群體,加上徐州城内士紳亦有需要奴仆勞役者,或許可以混入一部分。”莊永勝沉吟着回答道。
數萬流民南下徐州,以目前徐州的控制力,要說全數拒絕入城,很難做到,而且這些流民中不乏年輕力壯者,女性中也不乏年輕貌美者,徐州城中士紳亦有購買奴仆婢婦的可能,這樣細作便可趁機混入。
“某聞大人麾下亦有不少來自兖郓盜匪?”楊恒突然問道。
莊永勝臉色微變,但注意到楊恒目光平靜,意識到對方恐怕是别有用意,坦然道:“嗯,某以前便是盜匪出身,有不少舊友仍然操持此業,某這次來滕縣,就有不少老友意欲歸順脫離盜匪。”
“大人,某的意思是如今滕縣已有數萬流民,這些人則其精壯亦有萬人,若是能說通大人舊友隐入其間,……”
楊恒沒有再說下去,但莊永勝已經明白過來,眼睛一亮,“德盧的意思讓其組織起來成爲另一支‘蟻賊’?”
“這麽說亦無不可,若是上萬‘蟻賊’南下,徐州勢必震驚,若是南面再有什麽變動,大人以爲徐州可否會找大人所部南下增援徐州呢?”楊恒進一步道:“若是徐州城内再有人作亂,招大人南下的可能性是否會更大一些呢?”
一連串的設想讓莊永勝心中也是震撼無比,對眼前這個十六歲的白皙青年多了幾分激賞。
這個設想雖然中間尚有許多需要具體斟酌之處,但是卻突破了之前自己的一些思路窠臼,以匪脅,以謠亂,制造形勢,迫使徐州招自己南下,的确大有可爲之處。
見莊永勝爲之意動,蘇鐵也有些感慨,楊恒這小子一路上就在問自己滕縣這邊的各方面情況,看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再琢磨如何來遊說莊永勝了。
這一來就給了莊永勝一個驚喜,看樣子這小家夥在莊永勝這邊站穩腳跟是不成問題了。
“德盧,茲事體大,尚需細細琢磨,不過某覺得有可爲之處,……”莊永勝笑了起來,“蘇兄,看來君上是爲某送來一個小周瑜啊。”
“呵呵,永勝兄這邊關系重大,君上極爲重視,此戰須得萬無一失,楊恒年輕,許多方面考慮未必周全,大主意還得要永勝兄來拿,莫要過于高看他了。”蘇鐵含笑道。
“蘇兄過謙了,日後德盧就是某的幫手,蘇兄再低看德盧,就是再小觑某了。”莊永勝大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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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恒進入狀态極快。
隻用了三天時間就已經把莊永勝手中的兩軍力量進行了一個梳理,并就如何來将滕縣縣城内外的數萬流民災民進行組織發動提出了一個方案。
事實上方案并不複雜。
就是以莊永勝三名昔日舊友作爲核心,拉攏一批骨幹,迅速以老鄉關系爲網絡進入這數萬流民中。
先拉起一個小群體,篩選出動員組織能力較爲突出者,結成一個較爲穩定的脈絡,然後主動出擊去發掘勾連。
莊永勝三個舊友中兩名本來已經進入了組建的新軍中,但是這個任務顯然對他們來說更具挑戰性和刺激性,都迅速脫離出來,接受了這個任務。
而另外一個錢甯則是從泰甯軍中脫逃而來,也是一名骁悍的角色,他的立意更高,直接拉起了杆子。
在莊永勝有意無意的縱容下,十日時間不到,三個群體便隐隐成型,并迅速瓜分了接近十萬流民中的精壯。
期間滕縣原團練軍的一個器械庫被哄搶,被搶走長矛千餘,緊接着錢甯率領的流民便迅速離開滕縣向東南進入沂州的承縣,在承縣境内掀起一波狂潮,短短十日内就連克多家當地士紳的塢堡,實力迅速膨脹起來。
另外兩群人動作也不慢,一邊開始南下,一邊開始向周遭的士紳豪門們發動要挾,要糧要錢要物,若然不滿足其要求,便會圍在你家中周圍不走。
莊永濟踏入楊恒的靜室時,眼睛裏已經不複有前一段時間裏常有的不屑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頭腦比他的武道水準強得多,也有用得多。
三個群體帶走了大部分流民,雖然流民仍然還在不斷從北邊向南而來,但是壓力已經小了許多。
而且豐縣、沛縣那邊也已經有些躁動起來,不斷有大批郓州方面的流民從他們北面下來,阻攔不了,便隻能放任他們南下。
“德盧,盧啓明那邊來了消息,說徐州對我們這邊阻攔不力很不滿意,他也有些壓力了。”莊永濟也是個直爽性子,一旦接受了對方,話語裏就沒有那麽多拘束了。
“有壓力也未必是壞事,現在哪裏沒有壓力啊。”楊恒收拾好桌上的文檔,站起身來,“永濟兄,越是有壓力,說明徐州那邊不好過,徐州那邊越不好過,我們這邊才有機會,現在盧啓明還在首鼠兩端,當他意識到必須要做出選擇的時候,莊大人才能有機會進言。”
“某有些擔心盧啓明如果不願意南下呢?”莊永濟摩挲着下颌。
“永濟兄,盧啓明他不願南下?難道他以爲他可以依托豐縣、沛縣和滕縣獨立?不南下,無論誰日後赢得徐州,他都沒有出路,他必須要做出選擇,他不蠢。”楊恒搖頭,“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的給他施加壓力,同時也要等待君上那邊的動作,我相信君上那邊現在也該有所動作了。”
楊恒的目光穿透窗戶,望向南邊,夕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