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建在固始城東的軍馬場設施相當完備,也是完全按照标準來建設的,可以容納近千匹戰馬。
旁邊就是一個巨大的草料場,也是專門爲這個軍馬場配套的,儲存着大量幹草。
防火溝和防火牆将整個草料場劃成多個部分,嚴格的出入制度完全是按照軍營的規矩,這也是防止混入敵軍細作和斥候破壞。
一條土路将軍馬場和草料場分隔開來,高聳的哨塔和站立在哨塔頂端警惕的軍士,顯示着這裏的重要性非比尋常。
馬販子們正在馬場外吵吵鬧鬧着,伸長脖子相互打聽着,看看有沒有更新的消息,等待着可能被淘汰的戰馬被轉售。
而一批從西北過來的一批馬匹正在驗收入場,百餘匹馬正被役夫吆喝着,趕着往馬場裏湧入。
滿臉胡須的波斯胡商臉色陰郁的看着帶着馬匹過來的粟特商人,望着粟特商人洋洋得意的背影,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
“老大,這幫粟特商人越來越猖狂了,根本無視我們的存在,這樣下去,頭領他們好不容易在淮右打開的局面就要被他們給奪回去了。”另外一個虬髯胡商穿着一身靛藍的長袍,操着一口流利的關中話,悻悻的道:“要不,我們去找人……”
“不行!”裹着一塊頭巾的胡商搖搖頭,“現在不行,這也怨不得,誰讓我們的戰馬不夠?淮右這邊要求又高,數量又大,而且時間這麽緊,現在黨項人和吐蕃人那邊戰事不斷,我們的馬源也是時斷時有,江大人現在正在大肆擴建騎軍,所以對戰馬需求催得很急,這才給了這些粟特人的機會。”
“那怎麽辦?放任這些雜種搶我們的生意,若是被他們在淮右站住了腳跟,我們辛辛苦苦開辟的這條路子豈不是爲他們做了嫁衣裳?”靛藍長袍胡商憤憤不平的道。
“目前我們還隻能忍一忍,不過壽州窯那邊他們卻是插不進去的,首領已經爲防禦使大人從關中貸了一大筆錢,防禦使大人爲此将壽州窯的瓷器全數授予了大人專賣,爲期兩年,而且不受窯爐增加的影響。”說到這裏,裹着頭巾的胡商臉上忍不住露出自豪之色,“這說明防禦使大人對納辛和卡裏姆首領還是最信任的,粟特商人一直想要打通這層關系,但是還是未能如願。”
“來了,來了,又來了!”一陣有些古怪的叫嚷聲從道路另一頭傳來,道路盡頭,煙塵彌漫,很顯然是大批的牲畜走動才能激起這麽大的土塵,而能來這裏的,當然是馬匹。
裹着頭巾的胡商臉色微微一變。
這已經是今天入場的第二批馬匹了,看這個架勢,這一批馬匹數量也不會少于一百匹。
按照這些粟特人送來的馬匹質量看,起碼會有八十匹過關。
這也意味着光是今天一天,就有一百五十匹戰馬進入軍馬場,其餘四五十匹也都被防禦守捉使府收購了,隻不過用作軍中役馬。
雖然一兩百匹戰馬算不上什麽大數目,自己原來也曾一次就爲淮右運送過三五百匹健馬來,但是這卻是關鍵時候,誰都知道現在正是淮右急需馬匹的時候,誰能爲防禦守捉使府運來戰馬,誰就能成爲防禦守捉使府的座上賓。
他倒不擔心其他,就是擔心粟特人在這裏站穩腳跟,日後與己方競争,那就麻煩大了。
不得不承認,這些粟特人還是有些手段的。
現在西北戰事不斷,黨項人那邊的馬源就斷了,但是粟特人卻能從沙陀人和吐谷渾人那邊弄來馬匹,而且在價格上甚至也不比西北黨項人那邊運來的戰馬貴多少,這也難怪淮右這邊非常滿意。
這些北方戰馬與西北戰馬相比,個頭更大,或許耐力稍有不如,但是其沖擊力更強,尤其是短途沖刺速度更快,對騎兵來說,這也是一大優點。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西北那邊的戰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消停下來,若是這樣一支等下去,不是辦法,還得另尋出路。
粟特人能打通河東和吐谷渾人的門路,那麽自己就可以從契丹人那邊想辦法,原來在關中認識的幾個奚人,不就是販馬的麽?聽說現在奚人在契丹人手底下還是挺吃香的,尤其是在薊州和平州一帶,那裏也是上佳的馬場,倒是可以去找找門路,對,就這麽定了,帶上一批壽州黃瓷,去薊州平州那邊去碰碰運氣。
想到這裏,胡商覺得自己身上有些發熱。
隻是需要好好規劃一下線路,還得請首領幫忙疏通一下。
河朔那邊有契丹人的關系倒是沒問題,但是過了河朔,要麽就隻能走大梁境内,然後走南陽——申州這條線路過來,但這條路有些遠。
要麽就走平盧這邊,但要過兖郓,現在兖郓世道不好,風險很大,或者就隻能沿着密州下來,但就要進入海州和泗州,這是徐州的地盤,也不知道現在淮右和徐州的關系如何。
但不管怎樣,這條路都得去趟一趟,順帶也算是爲淮右這邊的瓷器趟一條更好的銷路。
不過現在北面大旱連連,最好的貨物卻是糧食,自己這邊倒是能找到糧源,隻是這運輸卻是一大麻煩,想到這裏他也有些忍不住想歎氣,這是多好的賺錢生意啊,隻可惜眼睜睜的看着卻掙不到這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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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波斯胡商琢磨着如何來抗衡粟特商人的入侵時,軍馬場内也是笑聲連連,極其熱鬧。
看着又是一批北地戰馬入場,連忙打發手下去驗收,黃敬也是心裏有如吞了一口石蜜一般甜。
采購曆來都是肥缺,但是黃敬卻是半點怠慢疏忽都不敢,無他,壓在頸項上的命令就像一把鍘刀一樣随時都可能落下。
大人有令要在最短時間内采購一批戰馬,而且數量不限,多多益善,前期夏州那邊的戰馬來了之後,他以爲可以松一口氣了,沒想到上邊卻說根本不夠,按照上邊的預計,三個月内起碼還要采購五千匹戰馬。
這幾乎把黃敬給吓尿了。
五千匹?!這可不是五百匹,哪怕是關中那邊黨項人的馬源未斷時,三個月也不可能運來五千匹!
現在西北戰事不斷,黨項人已經斷絕了關中那邊的戰馬供應,想要采購馬匹,能夠零星從大梁和南陽那邊購入一兩百匹也就是頂天了,哪裏可能購入五千匹?
但是上邊下了嚴令,要他想盡一切辦法來解決問題,他也是無可奈何,隻能四處奔波尋找渠道。
沒想到在汴梁卻找到了這條路子。
最開始黃敬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雖說粟特商人本事大,路子廣,在河東和大梁兩邊都關系極深,但是這五千匹戰馬卻不是一個小數目。
他們在大梁也許能替自己湊上三五百匹戰馬,但再多,估摸着也就夠嗆了,畢竟大梁自身也需要大量戰馬。
但很快黃敬就見識到了這些粟特商人的本事。
在雙方約定不到一個月時間,第一批馬就從申州那邊過來了,雖然數量隻有三百匹,但是也還是讓黃敬小小的驚喜了一下。
第二批馬更是從蔡州過來的,這也讓黃敬對這些粟特商人的本事再度刮目相看。
要知道蔡州可是和淮右處于敵對狀态,但是這樣一批多達四百五十匹戰馬,竟然就這麽過境來了。
後來黃敬才知道,據說是某個大梁軍方重臣給蔡州方面直接發了話,蔡州方面迫不得已才開放了道路,讓這批戰馬過境。
第三批的數量就更大了,九百匹戰馬,也是從南陽——申州——光州過來的,而且數量都還不錯。
今天這一批是第四批,預計最近幾天内會有接近六百匹戰馬陸續過來。
戰馬的來源不是淮右所關注的,但是黃敬仍然發現了一些端倪,來源似乎很雜,這也有些蹊跷。
這些粟特人幾乎是無孔不入,隻要有生意的地方都能見到他們。
之前他們也曾經來過浍州,但是那時候固始還太小,不值得他們投資,但現在不一樣了,浍州是淮右最大的大牲畜集散地,尤其是淮右軍馬場就設在這裏,淮右騎軍也是在這裏進行整訓編組,所以毫無疑問就成了販馬商人們最集中的地方。
黃敬也一直很奇怪,這些粟特商人究竟是從哪裏弄到這麽大數量的戰馬的。
截止到今天,他們在短短的兩三個月内,已經爲自己輸送來接近一千四百匹戰馬了,加上這一片,估摸着都快要有兩千多匹戰馬了,就算是刨除一些不合格的戰馬,但起碼也有一千八百匹,這也相當駭人了。
而且黃敬也讓下邊人專門考察過馬匹來援,很雜。
既有來自沙陀人以及北邊雜胡們飼養的漠北馬,也有明顯屬于吐谷渾人飼養的馬匹,還有一些更像是經過一些訓練的軍馬,這讓黃敬也很是驚訝,但毫無疑問,都是好馬,品相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