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蔡州軍要夜襲,是不可能選擇到這個天剛入夜的時候的,不合常理,而且以城牆上的防禦體系,哪怕是有裏應外合,要想突破,都不可能,但是如果這是來自内部的反噬,那就另當别論了,尤其是對方還是苦心孤詣的設計。
魯桐率領一營沿着城牆發起進攻時,蔡州軍的一百龍雀尾早已經在魯桐的親衛協助下控制了城門,黑暗中大門洞開,袁無爲将城門處的控制權交給了随後而來的袁文樑,自己則帶領袁文極和一百龍雀尾率先向高陽部所在的藏兵洞潛行而去。
與此同時西門洞開的颍州城開始源源不斷的接應着蔡州軍大舉進城,而魯桐控制的第七軍則迅速反正,開始向梁贊所在的刺史府兼團練使府以及其牙兵所在地發起進攻。
第七軍本來就是因爲與蔡州軍關系暧昧眉來眼去而遭到突襲整編的,但不得不說魯桐的障眼法使得好,一時間原本早已經被斬殺的第七軍諸将紛紛現身,重新控制了第七軍,群情振奮之下,士氣也是大漲,向着梁贊牙兵駐地發起猛攻。
高陽意識到問題不對時已經有些遲了。
他今日被梁贊邀請去府中飲宴,但考慮到城防不能離人,所以他也隻是去了一趟,略作應酬便返回了城牆這邊。
因爲畢竟到場,所以也免不了幾杯酒,略略有些酒意,便提前休息了。
未曾想到城牆上傳來的喊殺聲讓他格外驚訝,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出現了,究竟是什麽狀況?
起初還以爲是士卒鬥毆喧嘩,但是緊接着便是慘叫連連和兵器格擋,立即讓他酒意全消。
士卒再怎麽鬥毆,都絕不可能動用武器,這是鐵規,而那慘叫聲更絕不是皮肉之苦能發出來的,顯然是命喪之時的爆發聲。
但高陽也想不出這個時候會是什麽人發動襲擊?難道是潛藏在颍州城中的蔡州軍?可這有意義麽?
來不及多想,高陽從床上一竄而起,換上衣衫披上盔甲沖出門外,看到的卻是圍成了一圈的弓弩兵和引弓待發的袁文極。
高陽尚未驚呼出聲,袁文極的一弓三矢術便已經使将出來,
這是至關重要的三箭,以炎陽赤焰弓和千陽木箭的威力,已經算是極緻,三個藏兵洞,要求每一箭都要徹底封鎖住藏兵洞門所在,然後才是五十名弓弩手的天劫磷火箭協助封鎖。
但袁文極有這個把握。
從浍州一戰之後,袁文極便在箭術上苦下功夫,一弓三矢并非什麽高難度手法,更爲關鍵的是袁文極專門将這具炎陽赤焰弓送到了蔡州道藏室進行了強化升級,在火魃毛發生用火性術法加以固化,使得原本炎陽赤焰弓一次性頂多三箭的力量得到了改善,一次性最多可以發出五箭。
三枚千陽木箭在高陽躍出石室門那一瞬間便爆射出來。
濃烈的火性氣息讓高陽一下子就意識到了危機的到來,袁文極他當然認識,昔日蔡州與淮北爲盟友時,雙方就見過面,他也清楚這個蔡州的小字輩是汝陽八柱中的人物,也是野心勃勃的蔡州努力培養的新生代翹楚人物之一。
那炎陽赤焰弓的威名他也一樣早有耳聞,沒想到首次見到卻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之下。
三枚千陽木箭在瀕臨藏兵洞門上方一瞬間就炸裂開來了,洶湧的火意裹挾着千陽木粉灑落下來,刹那間就将整個這一片引燃。
五十名引弓待發的龍雀尾弩手也是随着手一揮,連續不斷的發出天劫磷火箭,磷粉混合着千陽木粉,慢慢灑落在這一線的地面、石壁、木制門窗上,幾乎是沾着什麽,什麽就燃,挨着什麽,什麽就燒,洶湧的火勢在極短時間内就變得不可收拾。
這個時候高陽已經來不及思考蔡州軍是怎麽入城的了,如果說僅僅是袁文極一人混入颍州城,那也可以理解,畢竟城牆對于像袁文極這樣的天境高手沒有多大意義,但是這百名龍雀尾,而且個個攜弓帶刀,如何能潛入颍州城?這顯然是被放進來的,但是會是誰?
直到這個時候高陽仍然沒有把魯桐和這件事情聯系起來。
眼睜睜的看着從藏兵洞處湧出的士卒在火焰中掙紮,饒是高陽也算是身經百戰見過無數生離死别的悍将了,也一樣心中恻然,但對眼前這個袁文極的恨意卻有如滔天巨浪一般,翻滾而來。
騰身而起,高陽手中的紫金钺在空中劃過一道奇麗的光帶,三丈的火帶被他一躍而過,直襲仍然在補射意圖徹底封死這一處所在的袁文極。
“高陽兄,别來無恙?”
側翼應聲而來的赤紅色光焰從眼角餘光處冉冉而起,高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體陡然在空中最高處立定,猶如風擺殘荷,紫金钺陡然下劃,強勁的刃風在石闆地面劃過一道深逾半尺的凹痕,目光鎖定聲音來處,“袁無爲,果然是你!”
“高陽兄應該早就想到了吧,這種事情怎麽能少得了小弟我呢?”袁無爲身形飄然而來,在距離高陽三丈開外站定,“實在抱歉,以這種方式見面,是你我都不願意見到的,但兩國交兵,各爲其主,也隻有得罪了,今日我欲取高陽兄人頭一用,不知可否?”
高陽目光流動,陰柔的一笑:“某的人頭無數人想取,不過卻從無人能得手,蔡州袁氏鼠輩,三姓家奴不如,某也很疑惑你等雜碎是否知道信義二字爲何物?”
這番話說得太惡毒了一些,連袁無爲都是臉色微微一變,袁文極更是怒發欲狂,險些就要上前搏命,倒是袁無爲穩住了心神,淡淡的道:“高陽,口舌之争是解決不了實際問題的,今日情況已然如此,淮北被你們這些蠅營狗苟之輩盤踞也真是暴殄天物,早就該讓有德者居之了。”
“我呸!袁氏也敢妄稱有德者?這大概是高某這一輩子聽到最好聽的笑話了,袁無爲你也不去訪一訪,看看這天下士人有沒有一個說你袁家有德?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高陽揚聲大笑。
“很好,待一會兒,某倒是要看看你還能笑得出來否!”袁無爲臉色一冷,右手随意的一揮,龍焰天王刀猶如招引來火山爆發的岩漿,帶起一大波赤紅色的雲浪暴卷而至。
高陽冷冷一笑,身體陡然低伏,紫金钺猛地橫掃,強勁的鋒芒裂地而出。
***************************************************
吳長勝趕到城南大營時,正好趕上了梅況和王邈興緻盎然的探讨,當得知吳長勝遭遇的這一切之後,梅況和王邈都被震住了。
“十三,你确定是魯桐親自動手,而不是他手下?”王邈忍不住問了一句。
“确定!”吳長勝的聲音都有些嘶啞變調了,心急火燎的一口氣跑回來,就是忙着要告知主帥,眼前的形勢有多麽緊急,“指揮使大人連一招都沒有撐過就被魯桐那厮……”
王邈站起身來,猛踱幾步,轉過頭來:“況兄,情況恐怕不對,這不是淮北感化軍要對我們動手,怕是魯桐投靠了蔡州,蔡州玩得好一手瞞天過海,我敢打賭,第七軍被魯桐拿下收編不過是是一個障眼法,就是爲了讓第七軍能重返颍州,這會兒恐怕第七軍、第九軍已經城内動起手來了!梁贊完了!”
梅況也反應過來了,除了這個可能,沒有其他理由能解釋爲什麽魯桐會對淮右動手,而且明顯不像是要奪那幾具火龍炮和重型術法強弩,而是要不動聲色間拿下西門,以便讓蔡州大軍進城!
“馬上讓人去查探蔡州大營那邊,看看有無動靜,另外通知尚雲流和梁贊,蔡州軍和魯桐勾結起來了,……”
梅況聲音未落,就被王邈打斷了,“況兄,來不及了,魯桐和袁家苦心孤詣的設計安排了這麽久,恐怕把每個環節都考慮清楚了,現在我們已經來不及了!”
梅況嘿然:“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王邈苦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想到這颍州這一戰居然是以這樣一個讓人扼腕的結局結束,淮右真的是白白花了這麽大功夫來一戰,卻沒想到人家蔡州軍早就安設好了,難怪人家根本就不把自己這一萬多兵馬放在眼裏,這裏應外合之舉,根本就不在乎淮右能幹什麽,的确是高明之極。
這個時候估計梁贊也早就落入了袁氏的設計,弄不好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而處于城北的尚雲流部估計也會遭到來自魯桐部的突襲,這種來自城内的同夥偷襲,恐怕猝不及防之下,尚雲流要吃大虧。
問題是淮右現在該怎麽辦,該做些什麽?
總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就回浍州或者壽州去吧?
這也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