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度使府那邊不願意見到下邊的大軍頭們實力太大,哪怕梁贊是颍亳這邊的屏障,他們仍然希望削弱其實力,也許背後支招讓魯桐出手就是其中一環,現在讓梁贊最精銳的這一部消耗也是一環,但顧華卻無力反對。
這種舉措一直在進行,隻不過軍頭們的對抗手段就是不斷的招募兵士來充實,就像梁贊重新擴建了他自己的牙軍一樣。
也隻能扛過去再說了,隻要不徹底崩盤,總還有機會恢複過來,顧華相信梁贊會在第一時間給自己補充士卒,他已經去信城裏向梁贊如實講述了自己面臨的困境。
讓顧華迷惑不解的是爲什麽蔡州軍會如此精準而執着的選擇自己營寨作爲進攻點,而且幾乎是不惜代價。
若是論戰鬥力,他不認爲尚雲流率領的諸部就比自己強,以蔡州軍的戰鬥力,他們完全可以選擇幾個點作爲突破,同樣,也可以選擇城南淮右軍諸部。
但是他得到的消息是城南淮右軍卻沒有遭到進攻,甚至連襲擾都沒有。
這讓顧華差一點就要覺得這是不是蔡州軍和淮右聯手做的局,如果不是界牌河岸一戰淮右軍給蔡州軍的一戰太過慘烈以及淮右和蔡州實在沒有什麽共同利益的話。
但眼下顧華卻隻能咬着牙關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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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厮,真以爲颍亳就是梁贊的地盤了?”尚雲流輕蔑的将顧華的求援信丢在書案上,不屑一顧的道:“這都是被慣出來的,看看蟻賊在颍亳荼毒成什麽樣子?梁贊他們和蟻賊正面交鋒過幾次?白白養了這麽多軍隊,卻不敢上陣打仗?你說主君要着這些軍隊幹什麽?這才剛打第二天,求援信就來了,而且隔兩個時辰就來一封,我都替他臉紅!幹不了就趁早向主君辭任這個颍亳團練使,讓能幹的人來幹!”
尚雲流的話也引來堂下諸将的一番笑聲。
有大膽的将領也已經順着尚雲流的話接上:“大人說的是,蟻賊隻是擄掠财貨,他們可以避,可這蔡州軍是要奪颍州,他們就避不了啦,否則根基一丢,他們就隻能灰溜溜的回徐州養老了,當然不願意,可要打仗就得要死人,就有損耗,他們當然希望我們去替他們打前站了,這種事情誰都想得到。”
“哼,做夢!真把别人都當傻子了?”尚雲流撇撇嘴,“梁贊不是對魯桐很不滿意麽?幹脆就把魯桐兩軍給派出來主動出擊嘛,這樣也可以減輕顧華的壓力,一舉兩得啊。”
“呵呵,大人,梁大人恐怕是有考慮的,先消耗咱們這些外來戶的,再來消耗不聽話的下屬,這有先後順序的,畢竟魯桐不聽話,隻要魯桐服軟,接受安排,他也可以重新奪回主動權的,可咱們這些人就是不用白不用了。”另外一名将領接上話。
尚雲流絲毫不忌諱這些話語傳到梁贊耳朵裏會産生什麽樣的影響。
梁贊不待見他,他也一樣不太買梁贊的帳。
原本節度使有令是他作爲負責整個颍亳戰場的指揮權,因爲他手中率領的軍隊數量最多,但是梁贊卻仗恃着他是地頭蛇,而且辎重補給都掌握在他手中,不斷指手畫腳,不肯服從他的安排。
原本他是希望梁贊将除了他作爲颍亳團練使的親領牙軍之外的三軍都派出城外,配合自己主動防禦,但梁贊卻不肯,隻願意讓顧華和魯桐輪流到城外防守,而要把所有來援軍隊派到城外防禦。
這也讓梁贊和尚雲流發生了激烈的争吵,反倒是作爲友軍的淮右軍也很爽快了同意依托外城在南部進行防守的意見,大概也是不願意讓淮北方面插手幹預淮右軍的戰事指揮權。
經過幾番争吵之後,尚雲流才與梁贊達成妥協。
梁贊同意了尚雲流将林豐和高陽所部主力帶出城外進行防禦,但始終保持讓林豐和高陽一人帶領一部力量在城中駐守,算是一個平衡。
“不過大人,蔡州軍的确也有些古怪,似乎是看出了顧華部有些勢單力薄,全力對顧華部發起攻擊,以屬下的觀察,恐怕顧華部損失不小,這樣下去,最多三日,顧華部就得要崩潰啊。”林豐沒有像其他将領那樣哂笑,而是很委婉的提醒着尚雲流。
尚雲流這個家夥性格暴躁,剛愎自用,典型的順毛驢,你要不順着他的話頭來說,鐵定翻臉。
但這樣下去顧華所部如果真的撐不住崩了,對城外北面防線顯然也是一個威脅,更不用說梁贊駐守城中掌握這諸軍的補給,肯定會不依不饒,又要生出不小的幺蛾子來。
林豐不是尚雲流的嫡系,要和梁贊沒太多的糾葛,所以他不得不從公允的角度來替顧華說說話,這是從大局出發,他不願意見到這一戰這麽快内部就出問題了,那就真沒法打下去了。
雖然覺得林豐的話很不順耳,但是尚雲流也知道林豐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打壓訓斥的小角色,勉強壓住内心的火氣,“依你之見呢?”
見尚雲流臉色不虞,林豐也覺得頭疼,這家夥簡直就是一個暴君,與其弟在指揮藝術上簡直有如天壤之别,“大人,某的意思是讓顧華再撐一天,某觀其求援也并非作僞叫苦,到時候我們可以派出一部主動出擊,幫助其分擔壓力。另外,看大人是否可以通報一下城南方向,讓淮右軍也出兵幫忙分擔一下,……”
尚雲流輕哼了一聲,似乎是在斟酌這林豐的提議。
林豐的建議很委婉,沒有傷及他的自尊和面子,這讓他心情稍微好一點。
這一次來颍州,除了一個親兵營外,尚雲流沒有帶自己本部兵馬,而是臨時從下邳和蕭縣抽調而來的别部兵馬,加之林豐和高陽都不是尋常角色,所以這也讓他在指揮上有些别扭,但卻不得不考慮這二人的态度。
“也罷,某就派人去督促淮右出兵分散牽制蔡州軍,這邊,嗯,林将軍既然你覺得顧華所部需要增援,那明日午後,由你帶本部出兵發起進攻襲擾,幫顧華分擔一下吧,具體方略,你馬上下去做一個文案交到我這裏來。”
早就意識到這家夥會這麽安排,林豐也不在意,他帶了三軍前來,都是自己親自訓練出來的精銳,并不懼于一戰。
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這一趟來,若是一戰都不打,本身也說不過去,節度使府那邊也不會答應,自己也在謀求能更進一步,也需要梁贊日後爲自己說說話,所以他也有心理準備。
“謹遵大人命令,明日某午後會親自出戰,就請大人替某掠陣。”
林豐恭敬的一行禮,禮節上做得完美無缺,讓本來還想找茬兒好好挖苦一反對方的尚雲流也隻得悻悻作罷,人家都這般識趣了,若是自己還不依不饒,也就顯得自己心胸太狹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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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陰城中西南坊市區中。
這一片是汝陰城中豪門望族和官吏們聚居區域,連街巷都是以某家某姓命名,哪怕是外來官吏也都會想方設法在這一片買上一處宅院,以期能最快的融入到颍州大姓望族們中去,赢得他們的認可。
而商賈們也都往往喜歡緊挨着這一區域修造宅院,如果能夠在和這一區域居住的士紳們聯姻,那就是他們最大的願望了。
大井巷巷口有一個小亭,小亭内一口六邊形井口的大井,據說該井鑿于東漢,距今已經近千年了,因此這條街巷得名大井巷。
巷中有一處青磚碧瓦白牆的宅院,寬闊的院門外兩具雄壯的石獅,大門緊閉。
如果沿着大門通過兩進院落,就可以看到這座院落背後還有一個複式夾層的小院,通過夾牆複壁進入,但是如果單從外邊查看卻是半點端倪都看不出來,這也是大戶人家們的做派,以防一旦遭遇盜匪入侵,可以通過夾牆複壁逃入小院,在通過内裏的地道藏匿或者逃生。
在夾牆複壁的接口處有一個不算很高的哨塔,但是視線卻能很好的覆蓋整個小院,确保小院周圍的視野安全。
幾騎健馬沿着小巷疾馳而來,剛到院落門上,旁邊耳門已經打開,迎出來的兩名侍從結果從馬上跳下來的武将,正欲說話,卻被武将眼神嚴厲制止,吞了回去,趕緊迎候着武将入了耳門,耳門迅疾關閉。
一行人一直走入第二進院落裏,武将的目光才稍稍偏移了一下,旁邊的侍從小聲道:“大人,他們是一早到的,當時屬下來不及通報,而且您在團練使那邊,屬下也不敢打擾,所以就請他們等着,……”
武将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腳步也頓了頓,但最終還是一蹬腳,悍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