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秃眉男子一句話給頂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孫道也不知道老大怎麽一下子話風又轉向了,隻能沉默不語。
“阿道,我知道你體恤你下邊的老兄弟,但是某要告訴你,現在就談享福還爲時過早,你是知數的,此次南渡淮水,我們的目的何在,你很清楚,這一戰才是我們焰軍的立足之戰,以往我們在中原,在淮北,江淮,都是流寇,都是有上頓沒下頓,但你們也應該明白,這種日子不會長久了,這一次也許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如果我們不能借此機會在吳地立足,那麽日後那些以世家大族爲依靠的藩閥們就不會再給我們任何機會了,所以這一戰才是我們真正的立足之戰,也是我們的搏命之戰!”
秃眉男子的語氣變得更爲森冷,“你們所有人都要告訴下邊兄弟,這一戰關乎我們焰軍存亡,關乎我們所有兄弟以及他們的妻兒老小能否過上安穩的日子,所以,他們不但在這一戰中要搏命,更要絕對聽從命令,再不能像以往,吳地将是我們的立身之地!誰要是敢犯我軍規,哪怕是我的親兄弟,我也一樣不會留情!”
雖然已經早就聽過了老大的這番言論,但是以這般強硬肯定的态度來宣示,卻還是讓諸将爲之心懾。
老秦權早已經告知過諸将,吳地将是焰軍的立足所在,吳地的富庶可以提供焰軍數十萬人的生存可能,而不是像淮北那樣隻能勉強糊口,甚至隻能局限于一段時間,而富庶的吳地,隻需要一場戰亂之後,徹底摧毀那些不願意和焰軍合作的士紳,将他們的東西歸于焰軍子弟,當然也可以選擇那些願意和焰軍合作的商賈家族。
這就是秦權打的主意。
而且在此之前秦權也已經通過各種渠道開始有步驟有計劃的進行了,他等待的就是楊徐之争演變爲戰争這一機會罷了。
要完成這個任務,就勢必不能像以前那樣不加選擇的摧毀一切,所有暴露在焰軍面前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或者徹底毀滅,對于秦權來說,他已經越來越意識到了這種方式的不可持續,在淮北,他已經深刻感受到了,所以他才會如此重視南渡淮水之後的行動。
對于秦權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意味着焰軍将改變原來的策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爲所欲爲,而且他也無法依靠現在手底下這幫老兄弟來完成這個任務,他需要一批熟悉地方政務,精通工商經濟的庶務人才來爲其服務,而這恰恰是焰軍最大的短闆。
這大概就是打天下和坐天下的區别,秦權卻别無選擇,他很清楚焰軍無力在這樣繼續下去了,淮北一戰已經是焰軍的極限。
也幸虧是時家這種外強中幹的貨色才給了他這個機會,而如果換了其他,比如蔡州,亦或是河朔三鎮,要麽就是韌勁足以拖垮焰軍,要麽就是你打垮了他們,卻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而現在淮北已經被荼毒得差不多了,渡淮之後,也該是焰軍需要轉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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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陰十裏堡碼頭。
“瓒之兄,一别經年,身體可好?”一踏上碼頭,梅況便疾步而行。
雖然論武道水準,他已經超越了梁贊,但是他和梁贊卻是多年交情,壽州歸附淮北之前,梅氏一直是與淮北親善,淮北亦是梅氏在壽州的靠山,隻不過時過境遷,現在淮北沒落,而壽州早已歸附淮右,梅田二家也已經緊緊追随在江烽麾下,這一見面卻能勾起無限以往回憶。
在歸附淮右之後,梅氏就很自覺謹慎的斷絕了與淮北的往來,哪怕江烽再大度,這種犯忌諱的事情梅氏還是有分寸的,除非江烽有意安排,梅氏絕不主動聯系淮北,而淮北主動與梅氏聯系,梅氏亦會向江烽禀報。
後期在梅況的建議之下,梅氏還主動向無聞堂提供了一些梅氏在淮北的人脈和關系,不是梅氏不願意在兩頭下注,而是當下的局面已經越來越明顯,淮北沒落甚至崩塌已經是早晚之事,哪怕時家現在改弦易轍,被蟻賊荼毒之後,淮北能苟延殘喘已經要念阿彌陀佛了。
這種情況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當然忠于淮右和與淮北方面保持着一定的聯系也不矛盾,像此次前來汝陰,江烽便将明面上的協調之事交給了與梁贊相善的梅況,而王邈則協助梅況将河朔軍帶到颍州,還要将河朔軍家眷運送回壽州。
“子钰,你覺得我現在的情況能好麽?淮北如風中殘燭,明滅不定,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現在是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如何能好?”在梅況面前,梁贊并不掩飾自己現在的情形糟糕。
“瓒之,何至于此?徐州大軍即日便到,蔡州軍雖然骁悍,但是感化軍也非弱者,再有淮右一力支持,定叫那蔡州軍來得去不得!”梅況呵呵一笑。
“子钰,你淮右軍可是真心願意助我們淮北打赢這一戰?”梁贊眼中異芒頓盛,看着梅況,幾乎要刺入梅況心中,一字一句道。
“瓒之,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梅況對梁贊很了解,此人疑心頗重,但卻也是一個有些擔待的人,要破除其内心的疑惑,就要說中他心頭事。
梁贊目中寒芒大盛,腳步也放緩,重重的哼了一聲,呼吸也粗重了不少,好一陣好,才道:“假話怎麽說,真話又怎麽說?”
“呵呵,瓒之,這麽些年了,怎麽還沒有練就一份泰山壓頂不變色的氣度啊?”梅況悠然道:“假話和真話在我看來其實差别不大,隻是你自己的領悟罷了。”
“哦?此話怎講?”梁贊頗爲驚訝,但是語氣裏卻不自覺的帶了幾分期盼。
“那就且聽某細細道來吧,不過,好酒沒嘗汝陰好酒了,難道瓒之吝于待某?”梅況笑嘻嘻的道。
“呵呵,子钰欺人啊,某豈是這種人?隻是這段時間心力憔悴,某是真想早一刻聽到好消息,能讓某放下心來啊。”梁贊苦笑。
“也罷,那某就說一說,瓒之姑妄聽之吧。”梅況也不再廢話:“假話就是,淮右将會與淮北結成兄弟之盟,不離不棄,誓要與淮北共存亡,堅決回擊蔡州寇的入侵!”
“那真話呢?”梁贊臉色陰晴不定,沉聲道。
“真話就是,淮右不會坐視蔡州軍入侵颍州,蔡州軍三姓家奴,虎狼枭獍之心彰于目,淮右自然要幫助淮北禦敵,隻是強賓不壓主,淮右隻是協助方,願意提供必要的支持,但主要還得要靠淮北感化軍自己,這也是淮右爲何煞費苦心推動徐州軍來援的主因,當然我們淮右軍,包括某自己率領的水軍和南下的河朔軍亦會全力幫助防禦颍州。”梅況一口氣說完。
梁贊明白過來,其實這并不難猜到,但是他還是想要得到梅況親自出口保證。
他清楚像梅況這種人,君子風範,要麽就不會說了,如果說了,那便是事實。
“子钰,某明白了。”梁贊點點頭,歎了一口氣,“隻是這一戰蔡州軍全力而出,某擔心縱是有徐州軍來源,隻怕打得也會甚是艱難啊。”
梅況一時間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蔡州數萬大軍,哪怕在界牌河岸那一戰挫了對方銳氣,但是應該說是沒有傷到蔡州軍的筋骨,兩路大軍如果合攻汝陰,以汝陰當下的局面能守得住麽?
徐州援軍已經要到了,但是梅況還是有些擔心徐州援軍的真實實力,面對蟻賊的肆虐,數萬徐州軍竟然捉襟見肘,哪怕時家那些蠢人有意保存實力應對北面大梁的壓力,也不可能搞得這樣糟糕。
要知道淮北十多年前都還是堪堪與大梁、大晉、吳國比肩的巨擘,連河朔三鎮和南陽這些強藩都要遜色幾分,現在不但被一幫蟻賊攪得亂七八糟,居然還被蔡州這些昔日仰承鼻息的小弟打上門來,真是讓人扼腕啊。
“瓒之無需太過擔心,蔡州軍在界牌河岸一戰損失亦是不小,汝陰城防不差,你們是本土防禦作戰,隻要應對得當,蔡州必難讨好。”梅況隻能這般安慰。
事實上他也對這一戰還是有些疑慮,但淮右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吳地,對颍州的态度就是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不可能押太多注,這不是淮右的主戰場,如果能讓蔡州與淮北在颍州達成相持局面,那反而最好。
“子钰,界牌河岸一戰,聽聞蔡州寇一戰損失巨大,淮右軍動用了重型術法武器,不知道可否援助一二,加強一下汝陰城防?”梁贊語氣裏有些不确定,但卻還是禁不住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