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春來向寇文禮豎了一下大拇指,坦然道:“文禮,難怪能縱橫巢湖十餘載不倒,倒也非浪得虛名,田某還真的怕文禮你被那些貌似實在的許諾給迷惑了呢,其實呢,某覺得判斷給你的承諾也好,東西也好,是否合适的依據也很簡單,那就是在此間事了之後,你和你手底下這撥人是否還對他們有價值,或者說你們的價值是否值得他們繼續讓他們付出,蓋因你寇文禮以及手下這幫人巢湖水匪的皮不可能脫掉,除非有非常之法。”
“看來春來兄是要來教寇某非常之法喽?”寇文禮歪着頭,悠然問道:“願聞其詳。”
說實話,寇文禮是對田春來抱有不小的期待的,不但是因爲田春來和他有些交情,更因爲是浍州吞并壽州之後的表現。
在寇文禮看來,成王敗寇,既然浍州一舉拿下了壽州,那麽壽州的一切自然就歸屬于江烽了,尤其是像鄭氏是主動歸降也就罷了,而梅田兩家無疑就是最好的肥羊,但是江烽不但寬恕了梅田兩家,而且還如此大度的啓用了梅田兩家的人物,這種氣度胸襟,在寇文禮看來就是一種胸懷大志的表現。
雖說梅田兩家是士紳望族,和自己這種落魄草莽不同,但是他相信各有各的造化,梅田兩家能爲江烽做的事情,他和手下兄弟們做不到,但是同樣也有很多事情是他和手底下這幫人能做的,而梅田兩家做不到,這就是他的倚仗。
江烽要他做什麽他都無所謂,本身就是水寇,幹什麽都是掉腦袋的活計,關鍵在于以後自己和這幫兄弟會得到一個什麽樣的安排,這才是最重要的。
楊溥和徐知诰給予的許諾太過美好,而且這兩家都是名門望族,寇文禮不敢相信他們最後會對自己這種水匪有多麽好的優待,這是天生血脈上的隔閡。
越國錢氏給的條件更實在一些,但是寇文禮同樣不敢奢望,反倒是寒門白身出身的江烽更讓寇文禮期待。
“文禮,非常之法一說,要看你如何來看待了。”田春來悠悠的道:“巢湖水匪的名聲偌大,要想在吳地洗白,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吳地之間,淮左淮右,誰又能不認識寇文禮,難道說你寇文禮打算改名易姓?”
“絕無可能。”寇文禮斷然道。
這也是他不願接受越國錢氏招攬的一大主因,錢氏若是得了吳地,自然一統江南,可自己是水寇這一名聲卻不可能得到江南士紳望族的認同,錢氏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爲自己彰名,那自己的未來就可虞了,沒準兒被錢氏兔死狗烹也未可知。
唯一辦法就是改姓易名,但這又是寇文禮絕不願意接受的,他寇文禮坐不改姓站不改名,絕不會爲了一己生存而去做這種背棄祖宗之事。
“你文禮你就隻能離開吳地江淮了。”田春來沉吟道:“除了某家主君,何人還能爲文禮提供一個既能讓文禮與你手下兄弟們提供表演機會卻又不止于吳地江淮的舞台呢?”
寇文禮眼中精芒頓射,“江大人可是有意大江上下?”
“呵呵,文禮,你說呢?壽州三姓,鄭氏且不去說他,梅田兩家寸功未立,卻得防禦守捉使大人如此看重,固然有我們梅田二姓恭順臣服的因素,但是若無梅田二家在水軍中的本事,又豈能讓防禦守捉使大人青眼相加?”田春來呵呵一笑,“淮水之地,有我壽州水軍便足可縱橫,但是某家主君卻依然對文禮你格外親善,你覺得是何意?”
寇文禮撫摸着略顯尖瘦的颌下,有些意動:“若是防禦守捉使大人真有意大江上下,文禮倒是可以盡一份心。”
“文禮若是有心,那自然再好不過,主君那邊,某也可以爲汝等争取一個更好的機會,不過文禮,你應該明白,天下不會掉餡餅,你若是願意投效,新進之人,……”田春來微微頓了一頓。
寇文禮悍然點頭:“春來兄,某知道,這點道理某還是明白的,對了,聽聞那河朔軍南下投效淮右,也要在颍州一戰?”
田春來沒想到寇文禮消息竟然如此靈通,看樣子也是專門安排了人收集淮右這邊的消息,不過這也說明寇文禮一直看好淮右這邊,否則不會花這麽多心思,點點頭:“嗯,蔡州要攻略颍州,淮右不能容忍蔡州這般恣意妄爲,自然要幹預,河朔軍初來,也總要讓我們淮右看一看他們的分量才對,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
寇文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春來兄可否告知,防禦守捉使大人會給某和手底下的兄弟們一個什麽樣的展示機會?”
田春來深深的看了寇文禮一眼,看樣子寇文禮是已經有心理準備了,這樣最好,以寇文禮的做派,倒是很符合主君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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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喊馬嘶,整個泗水東岸與淮水交彙處都已經是煙霧騰繞,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景象。
這裏本來是淮北的精華之地,但是現在卻半點看不到時家的印記,數萬民夫在這裏替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忙碌着,隻求他們在離開的時候能留給他們一條活路。
這裏是蟻賊主力大軍南渡的主要渡口,從這裏向東延伸,分别就設有五六處渡口,冬日裏水枯河淺,再加上有白水塘水匪們的加入,渡淮就要顯得容易許多。
十萬大軍從這裏一直延伸數十裏,雜亂不堪的局面卻隐隐帶着幾分血腥的興奮在裏邊。
枯瘦漢子的秃眉動了動,嘴角的寒意就在這不經意中流露了出來,讓周圍簇擁的衆将都有些不安。
“陳志龍在幹什麽?他不是說已經收羅到了幾百條船麽?”秦衡搶在自己兄長之前發話道。
“二爺,還有一批船正在過來,不過略小了一些,載人倒是行,可許多家當就難了。”一個有些骁悍之氣的粗漢接上話,在老大目光面前下意識的撓了撓頭,覺得身上也有些發癢,又想解開胸前衣襟,但又忍住了。
“魯二芒,什麽破壇爛罐的舍不得?”秃眉男子似笑非笑的問道。
“大爺,這可不是破壇爛罐,都是些大家夥,攻城錘,沖城車,床弩,咱們在淮北這邊攻城略地打了這麽多仗,才算是積攢下來這點兒老本,要過了淮水,想要破城,沒這些玩意兒不行啊。”
骁悍粗漢咧着嘴巴,露出一口破碎殘缺的闆牙,顯然是對自己積攢下來的這些家當頗爲得意。
秃眉男子微微點頭,看來自己這幫老下屬還是長進了不少,甯肯不要那些金銀珠寶,也知道要把這些玩意兒攢下了,這才是賴以謀生的家當,金銀珠寶,女人财貨,沒了可以再搶,但是沒有這些東西,那就得要用命卻填,想到這裏,秃眉男子目光一轉,“阿道,那些術法師都看好了吧?”
“放心老大,都把他們當祖宗一樣伺候着呢,前段時間又抓了幾個,開始挺傲氣,可是餓上幾天,一個個眼睛發綠,吃飽了喝足了,再送上了幾個大戶人家的女子,下了床提起褲子,一下子都慫了,還不是得乖乖的爲咱們做事兒?”孫道樂呵呵的道:“都毬他媽的一樣,我還以爲他們真的就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呢,嘿嘿,憋久了,見了漂亮女人一樣邁不開腿。”
圍繞在周圍的諸将都是一陣哄堂大笑,秃眉男子的嘴角也難得的浮起了一抹笑意,“阿道,對他們還是要客氣一些,咱們焰軍在這方面的積蓄太過單薄,吳地的情況不一樣,據說術法一道相當昌盛,若是我們沒有一點知根知底的人幫我們,恐怕會栽筋鬥,也幸虧時家這幫蠢人給我們留下了這麽多大禮,否則我還真有些擔心南下之後會不會一路不順呢。”
“老大放心,我知道怎麽做,好歹我也是當過幾天假道士的人,勉強能和他們搭上話。”孫道點點頭,目光裏頗有幾分自信,“過了淮水,我還打算再想辦法搜羅一下,在攻城拔寨上,這些家夥的确很有些作用,起碼能爲我們避免許多兄弟們的犧牲,老兄弟越來越少,也該讓他們享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