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水軍實力穩穩碾壓巢湖水匪,隻是不在一個地方,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罷了。
當然,巢湖水匪也的确有其優勢所在,那就是從廬州經肥水入巢湖,再由濡須水可以入江水,這一條水道可謂讓廬州可以和江南連爲一體,把持了這一條道,的确對廬州影響很大。
而廬州又無水軍,自然也就受制于人了。
作爲壽州水軍的首領,與寇文禮也的确有些交情,田春來也真心想爲這個漢子謀條出路,以前壽州也是依附于吳楊,田春來自然不可能有那份能耐能說服吳楊寬宥巢湖水匪,而現在機會終于來了。
淮右正當用人之際,自然不會計較太多,但你巢湖水匪也得要拿出一些像樣的投名狀來才行。
江烽幾人又商議了一陣如何攻略廬濠二州,以及一旦拿下廬濠二州又當如何來降服人心。
在此之前淮右也已經開始着手作先期的拉攏分化和遊說。
廬濠二州與壽州緊鄰,而壽州田氏又與吳楊有着特殊的姻親關系,所以田氏與廬濠二州的士紳望族們多有往來。
對于田春來說,吳地最爲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廬州了,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廬州,所以對廬州士紳望族的了解,他甚至比張萬山這個無聞堂的首領更爲熟悉。
這前期的工作田春來就一直有參與,而幾個田氏子弟也已經進入了無聞堂,專攻廬濠和滁四州,尤其是重心更是放在了廬濠二州上。
隻不過前期的效果隻能說一般,沒有誰會輕易表明态度,尤其是在楊徐之争沒有見出分曉之前,于情于理,廬州豪門望族都隻能支持楊溥而不會另尋出路。
不過,多個朋友多條路,也沒有誰會拒絕淮右抛來的橄榄枝,尤其是這還是田氏抛出來的。
一切都需要等到吳地内亂見出分曉,而且還要是楊溥一種無法翻身的慘烈失敗結果才會徹底熄滅這些豪門望族的心思,但那時候,淮右卻要來好好選擇一下未來的合作夥伴了。
對于現在的淮右來說,更重要的還是要摸清楚廬濠二州各方面的情況底細,實際上這一段時間裏,無聞堂更多的也就是做的這方面工作,真正等到刀兵相見時,才能有的放矢的用來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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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破敗的街道,袁無畏心境越發苦澀。
偶爾有幾個目光呆滞的流民乞丐側着身子從僻巷裏鑽出來,看見是一身甲胄的軍士,便重新縮了回去,街道上重新恢複爲平靜。
幾張破爛的店招扔在地上,一張燒缺了大半,隻剩下一個“張氏”二字,而另一張上邊還有一些發黑的血迹,兩個隸體的綢緞二字隐約可見,應該是一個綢緞莊的招牌。
一頭野狗也從水溝邊上跑過,居然還有些壯碩,但是眼珠子也是紅得滲人,甚至也不怕人,還沖着袁無畏一行人龇牙咧嘴,也不知道吃夠了城内的腐屍是否讓它已經恢複了祖先的狼性。
偶爾傳來幾聲鴉噪,更讓空落落的大街多了幾分陰冷的氣息,哪怕這正是正午時分,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沈丘後世的臨泉,這個時候原本是颍州西北的大縣,人口超過四十萬,陳州的溵水、南頓兩縣貨物若是要運往江淮,都要走沈丘,小汝水從縣城東北十裏地而過,十裏堡更是遠近聞名的熱鬧碼頭,這些貨物從十裏堡上船,便可直下汝陰,然後在入淮,通達江南。
現在的沈丘卻是百裏無人煙,蔡州軍一路行來,四處搜捕也不過千餘人,甚至連夫子數都湊不齊,更談不上什麽就地補給了。
袁無畏目光在四處逡巡,心中也在評估,若是蔡州拿下颍州,不知道還需要投入多少才能讓其恢複到原來的狀況。
以沈丘爲例,恐怕人口十不存一,鄉村更是變爲一片白地。
梁贊這個家夥應該是早就對蔡州有疑忌之心,所以竟然在沈丘又刮了一遍,将能動員的力量全部給驅趕到汝陰和颍上那邊去了,把這沈丘變成了一座荒城。
歎了一口氣,袁無畏搖搖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蔡州軍已經進入沈丘兩日,沈丘縣城位置不好,太偏,偏居在颍州西北一隅,在小汝水西岸。
而河朔軍如果要南下,肯定會沿着真源或者鹿邑從亳州下來,那麽選擇的路徑肯定是沿着颍水東岸而行。
這也就意味着己方與河朔軍還相隔着小汝水和颍水,有兩道天塹爲壑,河朔軍應該覺得很安全了。
反饋回來的情報顯示從河朔下來的軍隊并非集中南下,而是分批次南下。
成德軍由于地理位置原因,情報傳遞過來的時候稱已經過了宋州西南端的柘城縣,馬上就要進入亳州境内了。
估算一下時間,成德軍假如日夜兼程,就算是在真源或者鹿邑稍作休整,這一線一馬平川,适合野地行軍,所以成德軍這會兒都應該要進入颍州境内了。
成德軍是馬步結合,不過三四千兵力,但是這樣一支軍隊卻是久經戰陣,或許這幾年士氣訓練有所下滑,但是袁無畏從來不敢小觑這些和沙陀人交鋒多年的老軍,經驗和生存意志足以彌補一切。
如果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以休整調息,再有充分的糧秣物資保障,這支軍隊很快就能重新強大起來,這很危險。
雖然在軍議上袁無畏沒有說得太明确,但是那種隐憂的感覺還是一直萦繞着他,讓他總有一種想要盡快解決這種隐憂的沖動。
不能讓河朔軍與颍州感化軍彙合,一旦讓他們聯手,其戰鬥力也許就要倍增!
袁無畏不相信河朔軍南投淮右隻是一次單純的行軍,選擇在這個時候本身就具有挑釁性,如果淮右真的不想和蔡州發生沖突,就應該選擇回避這段敏感時間才對。
想到這裏,袁無畏心情越發焦躁,猛地一策馬,調轉馬頭,“回去!”
袁無畏疾步步入府苑内時,袁懷慶也正在愁思滿腹。
沒想到沈丘的情況糟糕到這種程度,雖然之前斥候也早就報稱了這邊的狀況,但是當你親自踏入這座城市時,你才發現這裏比你想象的還要糟糕。
整個沈丘縣城能夠找到的人不過數百人,而且幾乎都是無法逃走的老弱乞丐,本來想要抓一批夫子幫傭的想法也落了空,好在蟻賊手下留情,沒有将沈丘縣城徹底燒毀,總算還留下了一些能住人的宅院。
沒有糧食,沒有柴火,甚至連水井都遭到了污染,蟻賊洗劫沈丘時,太多婦女不堪淩辱,紛紛投井,幾乎所有的水井中都堆滿了腐屍,就算是清理了,短期内也無法使用。
士卒們不得不在城外去取水,甚至要走出好幾裏地。
沈丘的護城河本來是引了小汝水而來,但是卻被蟻賊填平湮塞多段,留下一段段死水,而死水中同樣也是浮屍白骨處處,腥臭不堪。
出于安全考慮,袁懷慶也嚴禁士卒們取用護城河中水,哪怕有些地段看起來似乎還過得去。
所有辎重都需要從後方運送過來,從沈丘到汝陰,這一線幾乎都是白地,梁贊沒有給蔡州軍留下任何東西,看樣子也是真的要來一場堅壁清野之戰。
由于原來蔡州和淮北關系尚算和睦,所有路況也還過得去,但是這沈丘卻是一個例外,它偏處颍州東北一角,與平輿和新蔡距離相若,無論是從哪裏運送辎重糧秣過來,都不甚方便,這也是讓袁懷慶感到煩惱的原因。
但這還不是最讓袁懷慶頭疼的事情,蔡州軍已經踏入颍州地界幾日了,但區區一個殘破不堪的沈丘顯然不是此次出兵的目的,但如果兵發汝陰,袁懷慶心中卻有些顧慮。
河朔軍已經走到了亳州,對這支軍隊的目的和戰力大家都還不十分了解,哪怕袁無畏做了一些介紹,但都還隻是淺表性的,隻有真正一戰才能知曉。
假如河朔軍沒有表現出敵意,蔡州軍又該如何應對?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對方大搖大擺的在自己面前行軍?
一種沒來由的危機感萦繞在袁懷慶的心間,讓他意識到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哪怕這是家主的命令。
“慶伯!”
“老七,怎麽了?”袁懷慶很少看見袁無畏有如此急促焦躁的模樣,在他印象中這個旁支堂侄一直低調而沉穩,像今日這種情形鮮有一見。
“文樑還沒有回來麽?”袁無畏稍稍平複了一下心境,這一次是袁懷慶爲主帥,自己和袁文樑爲副帥,許多事請還是需要袁文樑來一道商議。
“文樑去巡哨去了,城裏腐屍甚多,若非天氣一冷,恐怕時疫就要蔓延,我先讓士卒們把屍體清理了,這沈丘日後便是我們袁家的沈丘了!”袁懷慶嘿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