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地戰事一旦開打,就不是哪一方能夠控制得住的了,江烽和崔尚都估計,此時淮北的蟻賊和東面的越國也都已經在摩拳擦掌了,就等吳地戰争的全面爆發。
淮右該如何應對,早就有了明确的方略,第一軍、牙軍、騎軍、水軍第二軍、第四軍都将投入到吳地之戰中,隻不過這一戰的爆發比江烽和崔尚的預估更早了一些。
江烽和崔尚都希望吳地内戰能夠更晚一些爆發,最好等到颍州這邊的局面徹底明朗化之後,等待淮北已經傾盡全力和蔡州對上之後,這樣一來淮右亦可騰出更多的精力來圖謀吳地,而現在颍州戰事才剛剛進入開端,這邊吳地内戰卻已經開打起來,讓淮右有點兒首尾難顧的感覺。
按照江烽的安排,河朔軍主力将會暫時逗留颍州,以幫助颍州的感化軍維系平衡态勢,一直到淮北感化軍的主力調整到位,再考慮逐步退出颍州戰場,同時也要護送自家眷屬沿着颍水南下進入淮右。
現在蔡州方面的動作也很快捷,北線蔡州軍已經進入颍州境内,拿下沈丘當是指日可待;南線蔡州軍也出了褒信,一直抵進到了汝水西岸,随時可以渡過汝水進入颍州,對汝陰形成夾擊之勢。
對于淮右來說,拿下廬濠兩州這是最基本的要求,而颍州之戰隻能說是次要任務,但現在吳地内戰雖然已經開打,淮右卻隻能進入一級戰備狀态,等待時機,必須要等到楊徐之戰初步見一個分曉,才是淮右介入的最佳時機。
這個最佳時機必須要把握好,既不能在楊溥被徹底的打崩徐知诰勢如破竹時才介入,那時候淮右軍如果迎頭碰上氣勢如虹的東海軍和鎮海軍,恐怕結果會不太好;同樣也不能讓楊溥的德勝軍和忠正軍尚未與徐知诰的東海軍和鎮海軍見出分曉時就介入,那種情況下,隻能促成徐知诰撿一個大便宜,一舉擊潰楊溥,進而威脅到淮右的攻略計劃。
“七郎,你和過之,還有春來,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來打這一仗,現在我們還無法确定該首先從哪裏入手,但是我們要做好各種應對準備,先取濠州該怎麽打,先取廬州又該怎麽打,如果需要我們雙管齊下,同時奪取廬濠二州,我們又該怎麽來布置,這些你們三人要和白陵、萬山琢磨琢磨,這是軍事上的布置,具體戰術卻要以你們三人爲主,……”
楊堪、張挺等人都默默點頭。
這種需要臨時調整方略的戰争是最爲複雜易變,因爲你無法确定那一套方案是最終派得上用場的,所以每一套方案都需要精心設計,不敢掉以輕心,同時還會有許多不可預測的因素夾雜其中,也就是說在設計這個方略時,你還需要保留許多可供細微調整的餘地,否則過于呆闆就會帶來許多不可預測的風險。
“先取廬州或者濠州的優劣勢都很明顯,這需要根據楊溥與徐知诰的對決進展來确定,如果徐知诰輕而易舉就拿下了楊溥,我們就要毫不猶豫的先取廬州,如果可以的話,甚至要把濠州也拿下來,如果楊溥能與徐知诰相持,那麽我們就不取廬州,甚至先與楊溥接洽,以将濠州讓給我們爲代價換取我們支持他與徐知诰繼續打下去,如果楊溥不同意,我們甚至也可以暫時不動,……”
崔尚在考慮這種戰略的時候還是相當周密的,各種局面都考慮到了。
“萬山,蟻賊那邊的情況回來沒有?”
對于蟻賊那邊的細作安排,甚至要上溯到江烽還在光州擔任斥候時了,那個時候江烽就已經開始在蟻賊中有意識的安插細作耳目。
而在江烽奪取了固始軍主導權之後,對蟻賊内部的安插滲透不但沒有縮減,而且還加大了力度和投入,甚至最開始還隻與江烽單線聯系,一直到後來江烽身份變化,事務繁多,江烽才将這條線交給了絕對可靠的張萬山,要求這條線隻能是張萬山獨自掌握,而直接對自己。
在江烽看來,蟻賊應該是淮右周邊最大的一個變數,掌握其活動軌迹和規律能夠爲淮右赢得許多先機。
如果能夠在适當的加以引導,那麽這支力量無疑可以變成一支既可以爲淮右所用,同時還能在必要時候幫助淮右分憂解難背黑鍋的“最佳盟友”。
從現在的局面來看,蟻賊還真的有點兒向淮右“最佳盟友”的趨勢發展,至今蟻賊還未渡淮,這給徐知诰以很大的鼓舞。
“回主君,一直都有消息,蟻賊的軍紀還是比較散亂,雖然早就預謀渡淮,等待楊徐開戰,但是蟻賊一來在江南這邊的情報網絡未必有我們這邊專業,傳遞速度遠不及我們,二來,就算是蟻賊得到了線報,他們也需要相當時間才能徹底動員起來進入即戰狀态,三來,他們可能也想要等一等,等到楊徐之間的戰事已經演變到無法停下來的地步,他們才會全面介入,那樣才能收獲最大。”
張萬山的解釋很有說服力,在座諸将都點頭認可。
“蟻賊目前主要集結在泗水入淮交彙處一帶,對面就是淮陰縣城,另外一部集結在漣水一線,目前漣水縣城已經被秦權麾下大将林儒攻克,洗劫一空,我和崔大人都研究過,情報顯示白水塘的水匪有加入蟻賊的迹象,如果蟻賊如此布置,便極有可能是從兩路渡淮,從東西兩面夾擊楚州州治山陽,如果奪下山陽,蟻賊基本上就奪取了整個淮水下遊的主導權,再有白水塘水匪相助,蟻賊便可從漕渠南下,水路并進,直取安宜、高郵,兵進揚州。”
“難道吳地在淮水上的水軍力量如此薄弱,連阻攔和堵截蟻賊南渡的可能都沒有?白水塘的水匪就這麽肆虐,吳國之前難道就沒有任何對策?”對吳地情況不太了解的許子清忍不住問道。
“子清兄,不瞞你說,吳國水軍力量主要還是在江水上,淮水上的水軍力量一直是以我們壽州稱雄,無論是淮北還是吳地,他們當初更多的還是倚仗我們壽州水軍在維系淮水一線的治安。楚州的水匪主要集中在白水塘,白水塘與淮水并不相通,但相距很近,白水塘水匪經常采取登陸跨淮作戰,不但洗劫地方,同時也在淮水上攔截商船,尤其是在淮陰一帶,我們一直懷疑淮陰有大戶與白水塘水匪勾結,每一次白水塘水匪登陸,迅速進入淮水,都能獲得船隻和補給,他們在淮水作案之後,又迅速登陸逃回白水塘,我們的水軍卻無法進入白水塘,也隻能徒呼奈何。”
田春來苦着臉解釋。
白水塘位于楚州西北部,大概位置就是現在的洪澤湖和成子湖一帶,但要更靠東南一些,面積略小于後世的洪澤湖加成子湖。
這個時代,洪澤湖還不存在,淮水也有自己的出海口,白水塘還是一個獨立于淮水之外,位于淮水南面的獨立湖泊,而且面積也不小,位于淮陰和盱眙之間。
白水塘北面有一個集鎮叫洪澤,這大概就是後世洪澤湖的得名來曆。
由于白水塘所處地理位置特殊,正好處于漕渠和淮水的夾角區,加上泗水也在淮陰注入淮水,而溝通中原與江淮之間的汴水也同樣在臨淮與劃水交彙,楚州的西部大縣盱眙與淮水北岸的泗州州治臨淮隔淮相望,這一帶堪稱淮水水運交通最發達的地區,商船雲集,也成爲許多人的觊觎之地,所以白水塘迅速就成爲了水匪的樂園。
自晚唐以來,白水塘就以藏匿水匪衆多著稱,而且這些水匪更善于越過白水塘與淮水之前短短一二十裏地的陸地跨入淮水作案,得手之後,又迅速返回白水塘中藏匿。
而這一段淮水恰恰又是航運最爲繁忙的區域,從漕渠上來的江南貨物都要經過這一段運往泗州、濠州、壽州乃至颍州、亳州,而同樣上遊諸州的貨物也要通過這裏輸往楚揚二州,甚至通過漕渠通達江南,所以使得無論是淮北還是吳國都對這幫水匪恨之入骨又無可奈何。
田春來出身壽州水軍,也知道很多事情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以吳國之前的雄健強大,好像卻奈何不了一支小小的白水塘水匪。
而偌大淮水,吳國的濠州和楚州均以其爲北界,竟然沒有一支像樣的水軍力量來捍衛疆界安全,還要依靠壽州水軍來保護航道。
這聽起來有些離譜,但是現實就是這樣,從楊溥繼位之後,吳國君臣之争便變得白熱化起來,無論是楊溥還是徐知诰,都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抓步軍力量上,就算是對水軍,當然也隻會看重在江水上的水軍力量,淮水那邊何曾打上眼?
再說了,無論是壽州、舒州、宣州、歙州、衢州,這些都是依附于吳國的附庸之地,它們既然獲得了吳國的庇護,那麽自然也要爲吳國的效力。
壽州水軍力量既然不弱,那主君有要求,附庸自然要效勞了,至于說效果如何,哪又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