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徐知詢加入了楊溥一方,的确有些出乎衆人的意外。
雖說徐知詢是徐溫的親生子,但是徐知诰一直深得楊行密之後的獨掌吳國大權的徐溫的信任,等到徐溫意識到自己已經無力壓制徐知诰這個養子,可能危及自己親生子接掌大權的時候,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徐溫一死,徐知诰便迅速确立了自己作爲徐溫接班人的身份,執掌吳國大權,這又和一直想要收回君權的楊溥發生了激烈矛盾。
徐知诰一方面牢牢掌握大權,另一方面也在刻意淡化自己作爲徐氏一族養子的身份,力圖恢複自己原有姓氏——李姓,這讓本來就對徐知诰篡奪自己父親權位的徐知詢更爲不滿,隻不過徐知詢被徐知诰擠壓放逐到江甯,逐漸失去了影響力,沒想到現在楊溥終于和徐知詢聯手了。
“徐知詢作爲徐氏的親子,在軍中還是有些影響力的,潤州方面态度就一直較爲暧昧,現在看來徐知詢應該是得到了吳楊水軍的支持,這才使得楊溥和徐知詢真正形成了聯盟。”楊堪接上話。
自從拿下壽州之後,楊堪就知道未來第一軍的主要進攻目标将是吳地的廬濠二州,至于說先取廬州還是先取濠州,還要根據情況而定。
從理論上來說,廬州應該是第一選項。
廬州腹地遼闊,位置重要,内有巢湖水域廣大,肥水和濡須水讓廬州可以通過肥水——巢湖——濡須水直入江水(長江),交通便利,拿下廬州,濠州就不在話下,甚至也對和滁二州也占據了絕對優勢。
但廬州是吳國開國君主楊行密發家之地,楊氏一脈便是廬州合肥人,在廬州有着相當厚實的影響力,楊溥從江都逃到江甯,估計下一步就會逃回廬州,淮右軍如果要進攻廬州,恐怕就會遭遇楊溥軍的激烈反擊。
這一點上,需要考慮周全。
相比之下,濠州情況就要簡單多了。
濠州緊鄰淮水,而且整個濠州隻有三縣之地,濠州駐軍也不過一軍,要拿下濠州并不是問題,隻需要壽州水軍沿淮而下,步軍從壽州東下,可謂水到渠成。
但是一旦拿下濠州,就與楚州接壤,極有可能就要與意圖一統吳地的徐知诰發生沖突,而且,拿下濠州,也一樣會引來楊溥的敵視,畢竟濠州也屬于楊溥的勢力範圍。
防禦守捉使府就在同一條街的街頭。
江烽最終還是将原來的官衙讓了出來,那是屬于浍州刺史府的,防禦守捉使府不合适再在那裏辦公。
新的防禦守捉使府也不是新建的,而是将就了這一處原本屬于陳氏旁支的一座大宅進行了有針對性的改造,加上這座官署就在哨塔下,安全無虞。
哨塔上終日有八名士卒守衛,同時配備了兩具術法強弩以及布設了專門的預警式木性術法植物聯動報警裝置,據說可以感知五十步之外的殺機。
這具報警裝置現在也是時零時不靈,主要還是和這種要借助于氣機感應的裝置與術法植物的搭配效果有很大關系,拿許靜的話來說,這玩意兒有很大的改進餘地,但現在就隻能将就着用了,也隻能暫時聊勝于無。
一行人魚貫進入了官署,誰都知道今晚又将是一個不眠之夜。
張萬山早已經在廳堂裏候着了,他很清楚自己主君的習慣,遇到這種事情,哪怕是洞房花燭夜,也一樣隻能舍棄。
一行人一直進入到了最裏邊的密室中,這是防禦守捉使府的核心所在,終日有親衛負責守衛,不得江烽許可,任何人不得入内,擅入者斬。
密室并不小,除了懸挂在正面的大幅地圖外,更爲讓人動容的是擺放在密室正中間的這一具沙盤。
平時這具沙盤都用帶布幔的木架蓋住,并有秘設的術法武器附着于上,隻有在重大軍議上才會開啓。
這是無聞堂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耗費了大量的心血才測繪和制作出來的沙盤,已經接近于現代戰争中的沙盤,當然在詳實和精确程度上還遠遠不及。
但是這種直觀的感受已經讓這個時代的武将們歎爲觀止了,尤其是結合着配合了等高線和比例尺的地圖來進行對比觀察了解,可以想象得到這種感受是多麽的令人震撼。
平原、山地、淺丘、河流、湖沼、薮澤、森林、城鎮,在地圖上有特殊的圖例,而在沙盤上更是栩栩如生,尤其是再用各種植物提煉出來的顔色加以區分,就更讓人迷醉。
對于武将們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具至寶,正因爲如此,在制作上基本上就是羅真和他的兩名得意弟子負責制作,甚至連鄧龜年和甘泉這些無關人員都不清楚。
而同樣,有資格來這座密室的人員,除了諸軍的指揮使外,連副使都需要經過專門的甄别,而政務官員中,除了陳蔚外,連王煌和杜拓都還沒有資格一觀,原來的壽州軍中也隻有梅況和田春來二人知曉。
“吳軍總計分爲三部,其中忠于楊溥的忠正軍和德勝軍,兩軍合計大概在五萬人左右,徐知诰掌握的東海軍和鎮海軍大部,兩軍合計在八萬人左右,徐知詢掌握的鎮海軍一部,約兩萬人,其中有水軍五千人,……”
“楊溥的忠正軍和德勝軍兩軍戰鬥力如何?”率先發問的是張挺。
“忠正軍名義上是兩廂,但右廂軍名存實亡,隻有左廂軍較爲完整,原本一直駐紮在濠州,後來一部移防到滁州,而德勝軍情況也相似,隻有左廂二萬五千人,一直駐紮在廬州,但是目前忠正軍和德勝軍都已經集結并向滁州集結,目前濠州僅有一軍駐紮,廬州目前還處于調動中,暫時還不清楚楊溥會留多少人馬守衛廬州。”張萬山語氣有些急促,他也知道在座衆人都在評估吳軍的戰鬥力,“忠正軍戰鬥力相對較差,如果一定要用一個比較的話,我的判斷應該是和我們淮右牙軍在伯仲之間,遜于第一軍較多。”
張萬山這話有些打淮右軍諸将的臉。
淮右軍步軍五軍,除了第一軍那是當之無愧的百戰之師,可以說淮右軍的威名全靠這第一軍打出來,而丁滿的牙軍要論訓練強度卻是最大的,也吸納了大量來自大梁的軍官和老卒,丁滿的也是一直按照第一軍的标準來要求,除了缺乏一些戰鬥履曆和經驗外,可以說很多人都覺得淮右牙軍戰鬥力應該是稱得上一流的,但顯然這很多人沒有包括張萬山,張萬山對牙軍的戰鬥力依然有些持懷疑态度。
現在張萬山居然說楊溥手中戰鬥力較弱的忠正軍和牙軍戰鬥力在伯仲之間,豈不是意味着戰鬥力更強的德勝軍可以碾壓淮右諸軍中除了第一軍外的其他所有諸軍?
許子清和張越都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萬山,你的意思是我們其他諸軍戰鬥力都不及忠正軍?更不用說德勝軍喽?”
“呃,忠正軍和德勝軍雖然也有相當長時間未經戰陣,但是吳軍一直堅持着術法部隊與騎步軍相搭配的原則,加上楊溥這幾年也意識到了遲早要和徐知诰一戰,所以對這兩軍尤其是德勝軍的訓練還是看得很緊,所以我個人判斷,忠正軍戰鬥力與淮右牙軍在伯仲之間,而德勝軍要強于淮右牙軍,但不及第一軍。”
張萬山知道這話要得罪人,但是這種時候他可不敢妄言,他也相信諸将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
江烽也看出了諸将内心的不忿,他知道這個時候需要自己來壓一壓了。
“我贊同萬山的觀點。我也不妨告訴大家,萬山的評價并非閉門造車,而是經過相當厚實的觀察評估得出來的,可能大家并不知道無聞堂爲了收集忠正軍和德勝軍的訓練情況,在廬州和滁州都派出了多少細作,這一年多來,他們每一個月都會傳遞回來關于德勝軍和忠正軍的訓練和演習情況,甚至連忠正軍、德勝軍諸軍指揮使的個人喜好都了如指掌,所以我認爲他的評估是客觀的。”
江烽的話讓本來想要聒噪的幾名将領安靜了下來。
“我們淮右軍很年輕,從固始軍開始算起也不過兩年,除了第一軍外,其他諸軍的建軍時間更短,我們也缺乏更多的機會來打磨曆練自身,我素來奉信,一直沒有經曆過苦戰血戰的軍隊就不能稱其爲合格的軍隊,除了第一軍外,包括水軍在内的其他諸軍,我我覺得都還沒有證明自己,我希望不管是在未來的颍州之戰中,還是吳地征伐戰中,各軍都用自己的勇氣和智慧來證明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