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來說,淮右的頭号敵人恐怕仍然會是蔡州,江烽若是娶了皇室公主,與大梁之間關系勢必冷淡,大梁對淮右的猜忌不可避免,若是蔡州再與淮右一戰,隻怕大梁就要坐山觀虎鬥了。
淮右目前好不容易營造出一個良好的态勢來,進可攻退可守,當下就是韬光養晦蓄養實力的最佳時候,委實不宜再去招蜂引蝶,引發不必要的紛争。
“鄧大人,納妾一事自然不必說,大人早已過了弱冠之年,理當娶妻納妾,但娶妻确需慎重,畢竟這關乎我們淮右日後走向,但納妾卻無此影響,所以今日定要請大人将此事定下來。”陳蔚也表明自己态度。
“陳大人,大人與瑾公主情誼頗深,這等好事若是能成,有朝廷的支持,我們淮右的周邊局面定然能大有改觀,無論是蔡州還是南陽,若是想要不利于我們,恐怕都要考慮一番吧?”
杜拓不太認同陳蔚的意見,在他看來,越是局勢不穩,越是應當早日将江烽的婚姻之事定下來,而瑾公主無疑是最合适的人選,淮右現在就是欠缺底蘊,而娶了李瑾,淮右底氣都要足許多。
“再說了,若是大人能娶瑾公主,光州那邊事務便能更入掌握,大人最是憂慮目下淮右無人才,有了這層關系,便可到關中延引招攬,亦可平衡當下局面。”
杜拓的話已然有些露骨了。
雖然杜拓是從大梁過來的,但是作爲京兆杜氏的旁支,自幼便雖父母遷移到洛陽,其實杜拓已然和寒門庶族無異了。
在大梁苦苦打拼十餘年,雖然胸中萬般抱負,但是卻也隻能在政事堂下吏房幫閑,郁郁不得志,也正是因爲此因,才會被常昆推薦到浍州來。
淮右的軍隊高層武将大梁系占了大半,而中基層武将所占比例亦是很高,已經有些聲音出來認爲淮右軍中大梁系武将勢力太大,應當要考慮平衡,杜拓雖然來自大梁,但他卻深知爲上者在諸多方面的忌諱。
雖然江烽對楊堪、張挺、丁滿等人信任如故,但第二軍交由許子清,張越破格提拔爲第三軍指揮使,騎軍交由秦再道,這一次更是直接将王邈擢拔到防禦守捉使府押衙一職上,已經讓他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這也是他所主張贊同的,那就是無論是一個政權,還是一支軍隊,都不宜被某一方獨大,尤其是在江烽本人本身就是寒門庶族出身,身後缺乏家族人脈底蘊,就更需要平衡此中關節。
淮右軍中大梁系影響力過大,這是短時間内無法改變的,那麽在三州政務這一塊中,就是需要适當平衡了。
雖然自己來自大梁,但是杜拓知道江烽了解自己的根底,和大梁其實并無瓜葛,反倒是崔尚延引的多名官員倒是和大梁那邊瓜葛更深。
比如王煌雖然是河東太原王氏支脈,但卻在梁地紮根,其叔父王向便是大梁政事堂樞機房主事,另外一個叔父亦是滑州長史。
在他看來陳蔚既然出身浍州本土士族,那麽肯定會支持自己這一意見,那就是軍隊既然已經被大梁系武将所占優,那麽政務這一塊就要盡可能的避免大梁系影響力過大了,以免太阿倒持,反而要生不測。
不過他也感覺到了,陳蔚對自己的态度并不熱絡,仍然保持着一定距離,杜拓覺得可能這也和陳蔚的出身有關。
他也知道當初江烽立足浍州時,像陳譚等本地士族對江烽态度也有些模糊,這大概也是現在陳蔚有意保持中立,避免給江烽造成不良印象。
不過杜拓相信自己的這番建議是符合江烽意圖的,淮右這塊地盤上大梁的烙印已經夠深了,需要淡化和平衡,這一點他相信以陳蔚的眼光,不會看不到。
陳蔚當然能領會杜拓話語裏的意思,實際上他也清楚江烽有此意圖,同時這樣也更有利于淮右的穩定,但是現在杜拓提出要以取李瑾來與朝廷綁在一起的做法卻不太可取。
關中已經沒落了,現在中原的王者是大梁,保持與大梁的良好關系才最重要,蔡州如果要對淮右動刀兵,絕不會因爲你朝廷的反對就不動,但是蔡州卻需要考慮大梁的态度。
哪怕江烽真的有意要娶李瑾,那也需要等到淮右局面穩定,具備了不依靠大梁就能單獨與蔡州一拼之力,才敢說可以無視大梁的态度。
“杜大人,我以爲以我們淮右與朝廷的關系,現在到關中招攬士人并沒有什麽大問題,大人也和我提起過,我們淮右目前最缺的并非什麽獨當一面的大吏,而更多的是縣鄉一級的吏員,由于蟻賊的肆虐蹂躏,導緻諸縣重建恢複的任務很重,這就需要對縣鄉實務精熟的吏員,這些人才是我們最需要的,而關中地窄人稠,州縣一級吏員人浮于事,若是大人能不通過吏部,而是通過瑾公主私人渠道延攬一些士人吏員來我們淮右,我覺得恐怕更合适一些。”
陳蔚之言倒是中肯,杜拓聽得也是心中微動,不得不承認這位從縣令成長起來的角色還真是有些真材實料,對縣鄉實務了解頗深。
“陳大人,若但是靠這等方式恐怕也難以解決當下我們淮右的困局吧?”杜拓沉吟了一陣,“關中畢竟是關中,州縣一級吏員要延攬至我們淮右來,怕是許多人都不情願啊。”
“總要試一試,能來幾個算幾個,當然,單靠這一手也肯定不夠。”
陳蔚也知道現在三州十縣的困局,隻是這種情形下江烽一直要求甯缺毋濫,甯肯現在緊一點,也不願意放任胥吏荼毒百姓,尤其是幾個新建縣份更是如此。
“陳大人,若是咱們采取異地交流的方式來呢?比如壽州那邊梅田鄭家出身的吏員放在壽州那邊不太放心,但是我們是不是可以擱在光州那邊,然後光州這邊的交流到浍州,浍州這邊的則交流到壽州,這樣也能解決一些問題啊。”王煌也插上話來:“隻是這種吏員交流,層級過低不适合,起碼也需要縣這一級,另外數量也不宜太大,以免影響本地治理。”
“贊江說得有道理,交流能起到一些效果,但不宜太大。”江烽走了進來。
三人都起身躬身一禮:“大人。”
“坐吧,就我們幾個,不必拘禮了。”江烽吸了一口氣,“這幾日裏我一直有些茶飯不思,睡不安枕,就是在琢磨着我們淮右怎麽來打磨,原來隻有一個浍州還不覺得,心裏也還踏實,這壽州一加進來,加上光州也無法放手,頓時就覺得有點兒吃不消了,前日裏交代給你們的事情,也就是想讓你們暢所欲言,隻要能解決我們淮右目前所處困境的,都隻管提出來,成與不成,我們再斟酌,可有方略了?”
“大人,我們這幾日裏也琢磨商量了一番,也有些一些想法,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不足,但出于淮右現今的情形下,縱是有些弊病,但也聊勝于無。”陳蔚拱手道。
“嗯,那你們就别藏着掖着了,趕緊抖落出來吧。”見幾人都有些凝重,江烽笑了起來,“隻要有路子,我們就不怕趟,總比坐以待斃強吧。”
陳蔚也不客氣,把三人這幾日裏商量的方略一一道出。
其實也無外乎就那麽幾條。
一是對外延攬,目标首選就是關中,另外也可以考慮在淮北甄選,蓋因淮北現在局面糜爛,不少尋常吏員也是四處逃生,若是能引得一二來,也算略有補充,當然這還需要甄選考察。
二是對内舉薦選拔,重點還是本周縣的士族,也涵蓋小有名望的寒門庶族子弟和曾經擔任過吏員的士子。
三是培養,這也是江烽提出來的大框架,陳蔚三人認真琢磨出來的,主要在三州的文人士子中來選拔培養。
這些士子大多未曾擔任過吏員,縱然知書識字,但是卻是半點實務經驗皆無,根本無法承擔實務。
三人之意是在浍州設立一個培訓學堂,延請各州因爲年老而緻仕的老吏,專門來負責教授這些士子各曹司的實務,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按照一月、三月、半年三州培訓方式來進行培訓。
然後在給予一段時間由這些緻仕老吏帶着這些“學員”選擇幾個事務較多的縣份來進行“實習”,通過“實習”來檢驗這些士子學習成果,并根據他們的“實習”實績來确定日後分配的崗位。
在陳蔚等人看來,若是能把原來光州和壽州的老吏聘請回來,甚至還可以在長安和汴梁聘請部分老吏,不必要層次太高,就是要直接接觸州縣各曹司實務者,請他們來教授實務,并要把日常工作中所要遇到的各種問題事端都要一一教授會,避免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