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爲政治而生的女子,無論她其他方面怎麽樣,無論自己對她觀感如何,但她在這方面的敏銳嗅覺和洞察力,以及學習能力,自己身邊還真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這一次出兵的利弊得失,都被她剖析得很清晰而準确,甚至連江烽都覺得自己都沒有完全想透徹的事情,許甯已經想到了。
若許甯真是一個男人,沒準兒還真能在這曆史上留下屬于她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不過作爲女人,江烽覺得也許她一樣可以擁有屬于她的一片世界。
“小甯,你覺得現在該怎麽做?”江烽的語氣裏多了幾分複雜。
許甯笑了起來,她聽出來了面前這個男人内心的複雜情緒,這正是她所希望的。
無論如何處置她,自己在這個男人心目中的印象隻會越來越深刻,分量也會越來越重。
她從沒奢望過獨占這個男人,平妻的身份決定了她的地位很尴尬,上有正妻,甚至日後還會有許多和自己身份相若的平妻。
而論親厚,自己也比不上小靜和鞠蕖,那麽自己怎麽來在對方心目中乃至他的身邊占據一席之地?隻有展示出自己獨有的風采,讓對方意識到自己不可或缺。
女人可以不靠容貌姿色一樣赢得男人的尊重和青睐,雖然她許甯也自信比拼姿色容貌不輸于人,但她更希望用智慧來征服男人。
“怎麽,二郎,舍不得處置我?”許甯有些調皮的笑着問道。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許甯的話說中了江烽的心事,這的确不好處理。
處理得不好,甚至可能起到反面作用。
而且,無論怎麽處理,都會有一些負面影響,江烽不希望出現這種情形。
從内心來說,江烽對許甯的這種做法也很佩服。
以對方的智慧不會想不到她這樣做可能帶來的後果,可能會對她本人日後身份地位可能産生的影響,但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就憑這一點,江烽覺得也許自己娶這個女人也不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麽糟糕。
“嗯,沒錯,我舍不得。”略作猶豫,江烽坦然道。
大丈夫說自己所想,沒什麽不好意思。
許甯也是秀眉一挑,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她沒想到江烽會如此坦然的回答,這好像不太符合江烽的脾性啊。
“二郎?”
“嗯,怎麽了?小甯,你能爲我着想,難道說我連明确的表達我自己的想法都不敢?”江烽反問,語氣輕松,“何況你還是我未婚妻,這不爲過吧?”
臉頰浮起一抹绯紅,許甯美眸中也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思,江烽話語裏流露出來的氣勢足以證明他并不太在意潛在的風險,甚至也顯示出他有足夠的自信來控制駕馭風險,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再替自己分解。
無論面前這個男人是從什麽角度來考慮而做出這樣一個姿态,也讓許甯内心萌生了些許慰藉,起碼這個男人并非無情之人,也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意圖。
“二郎,謝謝你。”許甯語氣裏多了幾分欣慰和滿足,“不過,橋歸橋,路歸路,事情出了,需要有一個圓滿的解決方案,否則日後偌大淮右軍,就不好管理了。”
江烽目光流動,“小甯,你打算怎麽來處理?”
“不是我來處理,該是你來處理才對。”許甯表情變得輕松愉快起來,“不過,二郎,我想自請責罰,也許這樣會讓大家都更能接受。”
“自請責罰?”江烽神色微動,若有所思,“你打算自請怎樣的責罰?”
“我有僭越之嫌疑,雖然也可以勉強辯解爲臨機從權,但無論如何這都很容易引發誤解。”許甯沉聲道:“所以我自請在家中禁足一年。”
禁足一年?江烽愣了一愣,這算是一種什麽樣的責罰?
但轉念一想,許甯既非軍中将領,也非官員,甚至連自己的家眷都還算不上,僅僅是自己未婚妻,而且是未婚平妻,她之所以自請責罰,其實更多的是爲崔尚、楊堪他們分擔壓力責任。
作出出兵決定的是崔尚和楊堪,而非許甯,她也沒有這個權力,她隻是表明了一個态度,給了崔尚和楊堪一種暗示,讓崔尚和楊堪丢棄了不必要的顧慮。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許甯自請這樣的責罰,是合适的,這是一個姿态,做給所有人看的姿态。
想到這裏,江烽也不由得對許甯的心思慎密巧妙感到佩服。
這樣一個自請禁足在家一年,對尋常人來說好像看不出什麽端倪來,但是對軍中将領來卻能領悟到其中的深刻含義,無論是誰都不能有逾越規則制度的行徑,否則就要受到處罰。
思索再三,江烽都覺得許甯的這個自請責罰恰到好處,自己竟然無法拒絕,也找不出更好的方式來替代。
“小甯,這樣禁足一年,你能習慣麽?”江烽緩緩問道。
見江烽這麽問,許甯也知道江烽已經接受了這個意見,心中也是一松,這種方式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同時也能讓大家都明白意義的深遠,避免無謂的争執。
“不習慣也得要習慣。”許甯抿了抿嘴,嘴角浮起愉悅的笑意,“二郎,做錯事就要受責罰,這是規矩,我希望我受責罰能有意義。另外,我覺得這一次之所以出現這種情形,也和你有關系。”
“嗯,我不在,沒有安排好……”江烽的話被許甯打斷:“我不是指這個,你不在,的确該有替你做出決定的人,但是崔尚是你的首席智囊,楊堪的威信僅次于你,但他們倆在身份上都難以替代你,這就是尴尬之處,而且他們還需要忌諱作出決定被人攻讦和質疑,這才是問題症結。”
“你的意思是……”江烽還沒有回味過來。
“我的意思是,你該有子嗣了。”許甯淡淡的道。
江烽目瞪口呆。
“假如我已經嫁給你,有了你的子嗣,那麽這一次我的表态便不會被視爲僭越,因爲你不在,我是代替你的後嗣,也就是你的繼承者來作出表态,這就是合理的,當然,這也有一個方式方法的問題,他們接受不接受也一樣取決于他們,但我的行爲就不會被視爲僭越。”
許甯目光清冷。
“當然,我作爲你的未婚平妻,在你沒有娶正妻之前,還隻能等待,但是你可以先納妾,小靜,還有鞠蕖,我想你都不會反感和反對吧?如果她們倆有了你的子嗣,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更重要的是也能安定人心,你沒有意識到缺乏一個繼承人會讓你的部将們感到心中不踏實麽?”
沒想到許甯把話題拉到了這個問題上,江烽也有些意外。
但是江烽也知道這個問題其實已經迫在眉睫了。
實際上在常昆離開固始時就和自己提起過,該考慮後嗣問題了,哪怕現在一時間無法考慮迎娶正妻的事宜,但是納妾卻不受影響。
而妾生子嗣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一樣可以承擔起繼承人的身份,當然,最好還是能盡早娶正妻,那樣有了嫡子才是最穩定最合法的繼承人。
這是最現實的要求。
在戰争日益頻繁的情況下,一個藩閥擁有健康的後嗣是極爲重要的,這意味着一個政權擁有可以延續傳承的核心。
當然,對于自己這種新創的藩閥,尤其是這個年齡,的确顯得有些少見,但是在自己這個年齡尚未婚配的,同樣罕見。
事實上江烽也明白哪怕是自己現在馬上生一個兒子,也并非就像許甯所說的那樣大家就心裏有底了,一個藩閥的建立需要沉澱,而子嗣隻是一方面,甚至要到隻是健康成長成爲成年人,方才能發揮效用。
但許甯着眼的是将來,早一日有子嗣,能夠早一日成長成人,日後風險也就要小一分,這也很重要。
沉默良久,江烽才有些勉強的道:“我會考慮這個問題。”
“不,二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了,而是要盡快落實這個事情,小靜和鞠蕖我相信你起碼不讨厭吧?難道你還覺得她們會另嫁他人?既然如此,何不早日納了她們倆?”許甯态度很坦誠,“她們年齡都不小了,照說早就該嫁人了,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你早日納了她們倆,也算是早日安她們的心。”
江烽無言以對。
“現在壽州初定,你納她們倆爲妾也正合适,我知道你還在籌謀淮南,再拖下去到年底甚至明年,也許你時間就更緊了,納了小靜,她心裏也就踏實了,納了鞠蕖,鞠蕖也可是侍寝兼護衛,也要方便許多。”許甯進一步道。
不得不承認許甯所言在理,哪怕江烽還有些不太适應,但也明白在這個時代,自己還要拘泥于前時空的種種,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籲了一口氣,江烽身體微微後仰,良久才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