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的勃興的,術法的昌盛,已經極大的擠壓了原來那個時空曆史中儒家經學在各級政權體制中居于主導地位的情形。
戰亂紛争不止,尤其是北方以沙陀、黨項、吐谷渾、契丹、靺鞨等以武力稱雄的異族崛起,更是給南方的漢人政權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沙陀族爲主的河東大晉與中原的大梁争鋒,抵觸河北的河朔三鎮現在日益被契丹所滲透侵蝕,偏居夏、宥諸州的黨項人則野心勃勃的謀奪西北,對關中虎視眈眈。
爲了對抗這些北方異族的武力淩迫,從關中到中原再到、河朔和青密等地諸藩都不得不以武拒武,這一切都讓武人的地位不斷膨脹,文人的地位不斷降低。
甚至原來被視爲旁門左道的術法一道都更加受到重視,掌握大量錢銀但是卻地位卑賤的商人也一樣也受到青睐,因爲這些都能夠支撐一個政權的強大武力。
但江烽不認爲光靠武力就能赢得一場戰争,或許在小藩閥之間這種純粹依靠武力的戰争可以見出分曉,但當真正的大藩閥之間發生戰争時,就絕對不是光靠武力能解決問題的了。
武力依賴于軍隊,而軍隊的實力則是綜合性的,從士卒訓練程度到武器盔甲的優良程度,從後勤保障到士卒的鬥志士氣,從情報效率到武将水準,這其中沒一個因素可能都可能對一場戰争造成影響。
陳蔚走了,帶着無限思索走了。
江烽的态度讓他倍感欣慰和振奮,同樣,江烽提出的許多問題也一樣讓他感到肩上的壓力。
江烽需要的不僅僅是三州如同以前固始那樣簡單的管理,他要求要把三州盡快的建設成爲一個可以爲其武力征伐四方的可靠支柱。
這不僅僅是要有充足的糧食生産,豐裕的兵源保障,還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撐,這一切對陳蔚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而江烽也明确的提出了要讓陳蔚考慮籌建光浍壽(淮右)防禦守捉使府,開府建牙,要他以防禦守捉使府長史的身份來統攬三州政務。
陳蔚沒有想到江烽會這樣态度鮮明的要讓自己跳躍式的拔升,進而到防禦守捉使府長史這一職務。
哪怕政務這一塊從目前來說更多的是輔助于軍務,但也一樣非同小可,尤其是伴随着這種不斷軍事擴張,長史的權力也一樣會随着擴張和膨脹。
把這個籌備防禦守捉使府的重任丢給了興緻高昂的陳蔚,江烽也可以松一口氣了。
在江烽看來,這個防禦守捉使府其實就是日後的節度使府的翻版,以軍事爲主,政務爲輔,這種格局還會持續很久,蓋因在目前的格局下,戰争将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自己的主線。
三州之地看似已經不少,但實際上也就是兩州,而如果要把現在尚無法完全掌握的光州除開的話,實際上也就是一個半州。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自己對外征伐的步伐都無法停下。
爲了擁有更強大的武力而不被敵人所吞噬,那麽就隻有不斷強大軍隊。
而強大軍隊的基礎就是要有更廣闊的地盤和人口,同樣爲了滿足領地内的豪族士紳們對自己的支持,那麽向外擴張來爲他們謀取利益也是必不可少的。
曆史早就告訴了江烽,從唐末開始,來自北方擁有強大的武力異族就一直是懸在中原大地上的漢人頭上的一把刀。
從五代開始到兩宋,從契丹、金、黨項再到蒙古,這些來自北方的遊牧民族憑借其強大的武力不斷征伐南面的農耕民族。
雖然在這個時空中有些東西已經發生了改變,但是這些遊牧民族也一樣在汲取農耕民族創造出來的智慧精華,自我進化。
武道一脈不說了,這些遊牧民族一樣有着不亞于中原的武力,就連術法一道,這些遊牧民族一樣也在緩慢的接受潛移默化。
這在江烽看來極其危險。
一旦這些遊牧民族也和南方藩閥們一樣接受了術法一道的奧義,再憑借他們與生俱來的騎射優勢,恐怕就真的會曆史重演了,遊牧民族征服農耕民族就會變成一個大概率事件。
江烽可不願意見到這一幕在自己身上重演。
所以他要未雨綢缪,要搶先建立起一個屬于自己可以掌控的強大力量,然後再憑借這支力量來争雄天下,與北方的遊牧民族一搏。
當然,這個任務任重而道遠,現在拿下壽州才是萬裏長征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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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也是在猶豫了幾番之後才終于下定決心來見江烽的。
沒想到江烽卻不在刺史府中,而是去了道藏所。
壽州被拿下之後,浍州道藏所鄧龜年和羅真等人主動去了壽州接洽壽州的術法一道同行,據說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壽州的術法同行欣然同意了來浍州切磋交流的邀請,十餘人的術法精英來了浍州,使得浍州道藏所頓時群英荟萃。
江烽對道藏所日益重視,對于鄧龜年和羅真他們提出的各種要求也是盡量予以滿足,甚至到了無所不從的地步,這一點連許靜都頗爲自傲。
許甯坐在廳堂中默默的想着。
她不知道江烽會怎麽來處置自己,但她覺得自己主動把這個責任承擔起來更好。
錯了就錯了,哪怕結果是好的,哪怕錯得更有價值,但是此例卻不宜開,所以必須要有一個處理。
需要有人爲此付出代價,這個人就是自己,許甯心中坦然,因爲她覺得值得。
陽光灑落在庭院間,門外的甲士正在和人說着話,在知曉防禦守捉使不在的情況下,來客依然希望能夠留下來等待,這種情形在許甯坐這一會兒已經有好幾撥了。
壽州納入,江烽的聲勢看漲,衆皆側目,恐怕連朝廷都沒有想到浍州會以如此迅猛之勢就吞并了壽州。
浮想聯翩中,門外終于傳來了甲士敬禮報告聲,以及随之而來的腳步聲。
鞠蕖看到了許甯之後,就很主動的避開了,隻剩下江烽和許甯。
淡黃色的襦裙,碧綠的絲緞披風,如畫的眉目間比起許靜多了幾分淩厲銳氣,缺少了幾分婉媚,此時的江烽更多的是帶着一份欣賞的目光來看待。
許甯的來意他當然知道,隻是他也還沒有想好怎麽來處理這件事情。
不處理不行,否則此例一開,日後麻煩多多。
但處理也不好,拿下壽州是何等功績,雖說這并非許甯之功,但是若無許甯的一力推動,連崔尚都說恐怕他自己和諸将都未必敢下這個決心,畢竟他們都深知這種擅權背後隐藏的風險,這甚至比進攻壽州本身風險更大。
沒有哪個主君會容忍這種事情。
廳堂裏安靜得連庭院中的蟬鳴都顯得格外刺耳,腳下青石闆帶來的涼意似乎可以透過牛皮靴底傳遞過來,讓走了半天的江烽很是舒服。
“二郎,壽州這一戰順利結束,你也算是名副其實的光浍壽防禦守捉使了,祝賀你。”
許甯嘴角的笑容看起來讓她銳利的氣息都柔和了幾分,這給了江烽一分賞心悅目的感覺,隻可惜這種場面怕是難得看到。
“僥幸得之,連我自己都有些後怕,小甯,你當初這麽力推,就不怕一旦失敗,那該怎麽辦?”江烽笑着反問。
“畏首畏尾,那就什麽就幹不成了。你不在,諸将心有顧慮,但這份顧慮卻非戰争本身,而在于沒有得到授權,我覺得我有這個義務來承擔這份責任。”許甯語氣淡然。
江烽收起了笑容,目光多了幾分複雜,看着許甯,“小甯,你覺得你做得沒錯?”
“對錯之分,要看從哪個角度。”許甯目光裏也有些飄忽,“從結果來說,似乎我的決定是正确的,從規矩上來說,我是錯的,甚至是非常危險的。”
“這麽簡單?”江烽覺得許甯還有話未說完。
“嗯,如果是之前,這樣做利大于弊,但是從你擔任光浍壽防禦守捉使之後,這種事情就是弊大于利,也不能容許了。”許甯抿了一下嘴唇,有些艱難的道。
江烽頗爲驚訝,“怎麽解釋?”
“二郎,你之前隻是一個浍州刺史,一州四縣,說彈丸之地也不爲過,遇上這樣的機遇,臨機從權,可以接受,但從現在開始你是三州防禦守捉使,尤其是得了壽州之後,如同一個健全之人有了兩腿支撐,不再獨木難支,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更講究規矩,一旦壞了規矩,那帶來的風險就會比一州一地的得失更危險。”
許甯的話裏充滿了玄機哲理,意味深長,江烽沒想到對方會給自己這樣一番說辭,關鍵是自己也覺得這番說辭很有道理,弱小時臨機權變乃是無可奈何,但羽翼漸豐,那麽就需要考慮破壞規矩帶來的巨大風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