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時務者爲俊傑,逆潮流而動往往就是被潮流淘汰,鄭家顯然深谙其中三味。
既然這麽配合支持,江烽當然也不吝于給予給顆大棗嘗嘗。
“唔,某知道鄭氏一族以糧食生意爲本,霍丘、安豐乃是壽州産糧大縣,但眼下已然荒廢,浍州的盛唐、霍山二縣現在也因蟻賊荼毒而壞,正在重建,某以爲霍丘、安豐皆應效仿,鄭家可發揮更大的作用。”
鄭居欣喜之餘也有些不滿意。
江烽這是以生意作爲酬謝,這固然是好事,但是卻遠遠不夠。
這安豐和霍丘現在是一片白地,要重建達到蟻賊來之前的情形,從招募流民到發放物資、安頓居所等等,這需要大量真金白銀的投入。
鄭氏當然願意參與,尤其是安豐。
安豐緊鄰芍陂,乃是芍陂水利灌溉工程的最大受益者,芍陂周圍之地堪稱魚米之鄉中的精華腹地,曆來是梅田兩家的勢力範圍,此次若是鄭家能滲入,無疑是一個突破。
霍丘是鄭氏根本之地,重建當然義不容辭,隻是這麽一來鄭氏大量資源都需要消耗在重建之上,若無其他相酬,這位防禦守捉使大人就顯得太過吝啬了。
看見鄭氏三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面帶不忿,江烽也知道光是這一點肯定難以滿足對方的期望。
隻是這鄭氏胃口太大也不符合自己的構想,壽州是日後自己布局中的重要一環,需要大力打造,誰都不允許在壽州取得絕對性的控制權,但眼下鄭氏這一頭也的确需要安撫。
“某欲恢複壽州官窯,希望鄭家能助某一臂之力。”江烽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啊?!”鄭居、鄭弘和鄭恢全身都是一震,“大人欲重建壽州官窯?此言當真?”
“唔,莫非某還能與三位戲言?”江烽目光一凝,“某聞管氏可是與鄭先生爲兒女親家,原爲壽州官窯主理,爲何遠赴潭州?馬家給了管氏什麽待遇讓其舉家出逃?”
鄭居也是大吃一驚,怎麽對方連壽州數十年前之事都知曉?轉念一想,既然對方打定主意要恢複壽州官窯,肯定早就在這方面是花了心思的,而且這等事情也非什麽秘密,雖然事隔久遠,但像梅氏、田氏對這等事情也是了如指掌,江烽要獲知情況并不困難。
“大人怕也是知曉其中内情吧?管家得罪了時家,雖說壽州地處淮南,但時家領地和壽州也是一水之隔,誰又能得罪得起時家呢?”鄭居也有些黯然。
當年管氏在壽州也屬大族,雖然無法和梅田鄭三家相比,但是管家一直是壽州窯藝理所當然的繼承者,卻因得罪了時家,不得不舉家南遷。
江烽自然是知曉其内情的,二十年前正是時家勢力鼎盛時代,别說壽州,就算是吳越兩國也要讓時家幾分,當時能與大梁相抗的,也隻有大晉和時家,傾壽州之力也不敢與時家交惡,更遑論你一個尋常大姓了。
“唔,之前的事情某不想多問,想必鄭先生和管氏還有書信往來吧?”江烽擺擺手,“某想管氏在潭州未必過得舒心如意,不如回壽州,某可以鄭重承諾,管氏回來,壽州官窯便交由鄭氏和管氏來負責,窯區由他選,工人由他挑,某隻要見到官窯重建,能給我生産出足夠的壽州瓷黃!……”
鄭居尚在猶豫,江烽又道:“至于其他擔心,更是不必,某既然任光浍壽防禦守捉使,便無人能越過某幹預壽州之事,誰也不能!”
霸氣四溢的話讓鄭氏三子也是心中一抖。
看來這位異軍突起的防禦守捉使大人還真有點兒強橫霸道,雖說時家現在受制于蟻賊之亂,但是恐怕這四周隻要是和時家接壤的藩閥,都還是沒有誰願意與時家交惡的吧?
可這位是卻全然不在意這個,表現出來的強硬姿态也是讓人側目,也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這位防禦守捉使大人對浍州軍戰力的絕對自信。
江烽抛出的這樣一個誘餌不可謂不大。
準确的說,壽州除了是淮水中遊的重要商埠外,本身的大項出産就是兩樣,一是糧食,而是壽州瓷器。
糧食自然不必說,老壽州五縣,除了霍山因爲是山區不算糧倉外,其餘四縣皆爲産糧大縣,所以壽州也一直是漕糧主要集散地,通過淮水入漕渠進入中原直至關中,亦可走淮水上溯至申州登陸,經東南大道進入南陽在經武關道入關中。
除了糧食外,那就是壽州瓷器了。
壽州瓷黃乃是和青瓷、白瓷齊名的著名瓷器,但是在産量上卻遠不及青瓷白瓷。
不過随着河朔地區戰亂不斷,邢州白窯産量日減,反倒是大梁境内的還有白瓷出産。
而越地的青瓷卻是盛極一時,遠銷各地,隻不過越地偏處東南一隅,運輸不便,加之其産量也遠無法滿足各地需求,尤其是像中原、關中和西域、漠北這些地方,更是無法顧及。
如果能夠恢複壽州窯的生産,江烽覺得這恐怕會是日後支撐自己養活這樣龐大一支軍隊的最大倚仗。
外人都隻看到自己的無限風光,隻有江烽自己清楚自己内裏的虛弱。
四軍一萬人所需的消耗,根本不是外界所能測算出來的,按照陳蔚和崔尚他們的估算,哪怕是竭盡所能,要養活四軍,浍州之财力也隻能支撐到秋糧入庫,這還是全靠大梁、南陽和鄂黃的周濟支援情形下。
而一旦這些周濟沒有了,立即就得要停擺,也就是說,現在的浍州軍根本沒錢糧打仗了。
這還沒有算牙軍和騎軍所需,尤其是騎軍,哪怕夏州戰馬送到,人吃馬嚼,那個數目一樣能吓死人。
當初光州一州之所以能養活那麽龐大一支軍隊,那是全靠許氏幾乎壟斷了全州的多樁生意,諸如鹽鐵酒茶等,再加上許氏本身也是光州大糧紳。
但即便那樣也是讓許氏捉襟見肘,支撐不住了。
可以說許氏之所以要生出吞并申州之心,那也是被逼無奈,擴軍規模到那麽大,如果不立馬擴張地盤,隻怕許氏自己就得要被這支軍隊拖垮。
現在浍州軍規模也已經擴張到與當年光州許氏相若的階段了,可光州和浍州在經曆了蟻賊和袁氏荼毒,以及後續戰亂之後各方面都尚未恢複過來,州内許多事務比如檢地策的推行,尚未完全落實到位,要見效也還需要時日,所以現在浍州軍也是撐不住了,更别說打仗了。
在長安時江烽就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要擴展實力,就勢必要擴大地盤,要擴大地盤,就必須要擴軍,而擴軍就得要錢糧,奪下壽州,糧食問題基本上可以滿足,但是錢銀從何處來?
盔甲、武器、馬匹、衣裝、饷銀、糧食草料,還有道藏所的術法資材,官員們的薪俸,修建水利道路和城市防禦體系的建設所需,這每日都在消耗,三州的田賦商稅根本支撐不起,差得太遠。
之所以江烽把主意打到鞠蕖的兩個胡商舅舅身上,江烽也是沒辦法。
掘地三尺也湊不齊擴軍所需錢銀,就隻能找胡商們來借貸了。
但是胡商們也不傻,打秋風吃大戶的事兒都是一次性的,日後再别想了,所以江烽也沒打算做那種竭澤而漁的事情,那就必須要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
這年頭,中土大地能行銷外埠大受歡迎并賺取高利潤的,大項也就那麽四樣,茶、絲、瓷、鐵,其他都是小項。
光浍壽三州的特産,算來算去,也就隻有壽州瓷器是最能立竿見影的,而且壽州瓷器和其他不一樣,本身就有底子,隻要能迅速恢複,馬上就能重新進入盛産期。
以此作爲抵押,江烽就能從長安胡商那裏獲得大筆的銀錢貸款,用以支撐自己擴軍,這就是江烽的打算。
這也是當初江烽和納辛和卡裏姆兩人商議過的結果。
如果浍州的政權能夠穩固,并能有穩定的收入,那麽胡商當然願意根據情況予以浍州錢銀支持。
但是單靠田賦商稅這點收入肯定是難以從胡商那裏貸到讓江烽滿意的錢銀的,尤其是江烽還有意要進一步擴大浍州軍的騎軍規模,那差距就更大。
所以倚仗就是壽州窯,同時還要交進一步擴軍,力争進一步擴大地盤。
江烽态度挑明,鄭居也在琢磨。
淮北目前被蟻賊荼毒,江氏接管壽州,估計時家暫時也不敢來挑釁江氏,讓管家從潭州回歸倒是一個好主意。
管家在潭州也培育了一批燒窯人才,在潭州那邊也生意也有起色,但是始終還是無法和壽州這邊比。
這邊老窯都是現成的,而且按照方才江烽所言肯定還要大幅度擴大規模,要把壽州瓷器作爲主打。
聽江烽流露出來的意思,這壽州瓷器怕是要往關中那邊賣的,這當然是好事,瓷器的利潤遠非糧食能比,糧食是以量,而瓷器一旦量大,其利潤就非同小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