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寨依然牢牢的掌握在蔡州軍手中,無論城外的南陽軍有多麽狂暴嚣張,但是他們卻進來不了。
不過袁無畏也清楚,再這樣下去,堅持不了太久了,如果說汝陽援軍不來的話。
雖然這段時間南陽軍的攻勢減緩了,力度也不及前一段時間,但是每天小規模的戰鬥仍然激烈,不丢下一兩百具屍體,不會收兵,殺人三千,自傷八百,同樣蔡州軍每日裏棺椁也得要備足。
真陽城下的鏖戰也進入了關鍵階段,家主和幾位長輩都已經全力以赴的介入了,劉玄、劉燦與家主以及另外兩位長輩對決據說驚天地動鬼神,那一戰雙方傷亡超過八千人,堪稱屍山血海。
家主和兩位長輩均重傷,劉玄的傷勢也不輕,但劉家劉燦依然保持着相當戰鬥力,如果不是己方接連發動術法武器予劉燦以威脅,劉燦恐怕會更嚣張。
形勢對蔡州軍很不利,現在隻能依托真陽縣城城牆苦苦抵擋。
西線戰役也不利,袁無爲重傷撤退,在袁無畏看來,西線已經沒有必要再守下去了,應當大踏步後撤,放棄吳房、朗山一線,退守到汝陽、真陽這一線來,因爲這一戰才是真正關乎袁家生存之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袁無畏第一次感受到了家族所面臨的危機,這是他自懂事以來之後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整個蔡州之地似乎一下子就變成了四處漏風的篩子,北面和東北方向都被梁軍壓得喘不過氣來,西線更是節節敗退,連素來沉靜自若的袁無爲都重傷不起。
現在南線更是危若累卵,一旦真陽失陷,或者汶港栅被攻陷,那麽就隻剩下最後一關汝陽了,而得勢之後的南陽軍恐怕就更難打了。
一直對蔡州底蘊深厚,家族底氣十足的袁無畏第一次意識到了捉襟見肘的味道。
追根溯源,袁無畏覺得還是第一步走差了。
千不該萬不該去打固始,這一戰可謂勞民傷财卻毫無意義的一戰。
袁無畏甚至在想,如果不是攻固始那一戰遭遇挫敗,也許不會激起南陽的野心?或者說至少可以延緩南陽軍野心膨脹一段時間?
那一戰給蔡州帶來的傷害也是巨大的,數千士兵的戰死戰傷,趙榄陣亡,袁無敵、袁文柏、袁文榆的重傷不起,這直接導緻了袁家有生力量的巨大損失,可這換來了什麽?
都以爲以巨石壓卵之勢可以直接把固始軍解決,可沒想到卻崩掉了自己幾顆牙齒,這一戰實在太不劃算。
隻是悔之晚矣,想到這裏袁無畏就忍不住想要歎氣。
正欲用冷水浸潤一下身體,就聽得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
“大人!”
袁無畏從對方慌亂的臉色就知道肯定又是哪裏出狀況了,他努力的穩住心神:“說,什麽情況?”
“水口那邊被敵人所奪!”
“水口?!”袁無畏一愣,他的确沒有想到會是水口那邊出了狀況,可水口那裏被奪,意義何在?難道要決堤搞水淹七軍麽?
略作思索,袁無畏問道:“這兩日南陽軍營寨有無異樣?”
已經驚動了的幾個部下早已經跟了上來,一聽問話,都迅即搖頭:“無甚變化,今日一戰都如往常一般。”
袁無畏稍稍放心,但卻疑惑更甚。
南陽軍營寨地勢更低,正因爲如此南陽軍也在水口一旁駐紮有騎步軍,就是防止己方決堤,若是決堤放水,己方自然不好受,但遭殃更甚的恐怕就是南陽軍了,所以袁無畏才更是不解。
南陽軍若是奪下水口卻不是爲了決堤,那就更無法理解了,從高壟地那邊過來地狹不說,己方栅寨同樣備有投石車和床弩,從這邊強攻,還不如從正面強攻更能展開,發揮他們兵力優勢。
或者是他們打算占領壟地,再來派人決堤?隻是這決堤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就算是有幾百人來掘開,恐怕也得要好幾個時辰都未必能行。
有這個時間,自己這邊可以好整以暇的準備不說,而且可以抽調強弩手突前,居高臨下的沿着河岸覆蓋射擊,不知道南陽軍打算拿多少人命來換這個毫無意義的決堤之舉?
而且這也得在他們自己先把營寨撤離調整好之後才行啊。
袁無畏越想越覺得無法解釋,但内心的擔心卻半點未減。
“走,讓龍雀尾準備,另外再準備兩都兵,跟我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袁無畏的親兵已經将鐵戟遞到了他手上,他振作了一下精神,事到臨頭,總免不了一戰。
就在袁無畏積極調兵準備奪回高壘時,江烽他們卻是好整以暇的整軍備戰,等待着蔡州兵的到來。
應該說蔡州兵的動作相對遲緩,不過江烽估計這可能和他們對自己這一幫人來奪取高壘壟地這一線的目的有些迷惑不解有關。
恐怕蔡州軍的統帥也有些不明白自己這幫人來把水口奪下來幹什麽,難道要水淹七軍,到底是要淹蔡州軍還是南陽軍?
兩艘蓬船已經以一個對稱形勢插在了河岸邊上,一幫子善水的軍士已經在術法師們的指揮下忙碌起來。
各種形狀長短的木制長杆被擡了下來,然後按照一定方位和角度開始在最凹陷處的壟地沿岸布設起來。
江烽饒有興緻的看了一下滿臉肅色的鄧龜年和許靜他們。
這些人在在船頭上指揮着士卒們按照他們的指示的方位不斷将木杆插入水中或者泥土中,然後用特制的絲線纏繞起來,最終彙聚到一起,與許靜手中的那枚龍角連在一起。
平素的訓練在這個時候終于發揮出了作用,士卒們之前顯然都是訓練過多次了,在鄧龜年和許靜的指揮下最開始還有些慌亂,但很快就進入了狀态,有條不紊的把一根根木杆插入,絲線纏繞,形成一個類似于八卦陣似的陣型。
“大人,蔡州軍那邊出來了,大概有兩三百人,爲首者應該是一個天境高手。”
丁滿和郭嶽都已經蓄勢待發,躍躍欲試,這一戰的主角是術法師們,這讓他們也有些失落,但是現在他們終于可以有一個對手了。
江烽笑了起來,“不忙,讓蘇鐵他們的投石車和床弩準備,得先讓他們嘗一嘗自己東西的滋味。”
似乎是覺察到了一些什麽,蔡州軍終于一掃剛從栅寨裏出來的雜亂,迅速組隊,加快速度猛撲了過來。
隻不過他們也沒有想到給他們劈頭蓋臉的竟然是來自高壘上的投石車和床弩。
蔡州軍的投石車比起固始軍的投石車相差太遠,十來人竟然隻能操作一台,所以大家索性把床弩用到了極緻。
三弓床弩,一次性便能發出數枚強勁無比的巨型弩矢,伴随着床弩刺耳的絞弦聲,十餘名沖在最前列的士卒幾乎是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變被這一波弩矢橫掃。
馬二山在一聽到絞弦聲時,便下意識的撲倒在地,他太清楚這玩意兒的厲害了,沒想到敵人竟然用來對付自己。
堂兄戰死當場,這險些讓他尿了褲子,和敗兵們一窩蜂的逃回了栅寨,沒想到卻又被押着一起沖回來。
袁無畏在一聽到絞弦聲時就暗叫了一聲不妙。
如此狹窄的地面上,床弩的威力是最能發揮的,尋常士卒根本無法抵擋得住這種武器的打擊,看樣子敵人人數不多,床弩雖然在擊發,但是投石車似乎卻隻有一台在發揮威力,袁無畏心裏稍稍放下了一些。
輕哼一聲,袁無畏身體輕盈的一縱,陡然拔高,倏地一下穿空而過,在空中連走幾步,越過前方的潰散下來的士卒,直奔那高壘而去。
江烽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袁無畏的身形,實在是太熟悉了,可他這個時候卻不願意見袁無畏,畢竟這種事情能不打照面,還是不打照面的好。
“阿滿,郭嶽,是袁無畏!”江烽略微頓了一下,“你們二人去應付一下,拖住他,不讓他們沖過來,這邊估計也快了,蔡州軍比我想象的來得慢,你們聽我們這邊的招呼,一旦準備好,你們就撤!”
術法陣已經布設完畢,士卒們也都紛紛上船,站在船頭的許靜手持龍角,閉目凝神,肅穆的面色讓人下意識的有一種敬畏感。
壟地上的喊殺聲此時對許靜已經毫無影響了,此時的她已經完全進入了玄神感應的境界中,她需要用玄神催動龍角之力,而布滿符箓咒文的龍角此時如同一枚蓄滿了能量的漏鬥,等待着一根導引将威能引出。
一連串的術法引導文在許靜嘴裏默念而出,原本在風中搖曳的絲線陡然繃緊,龍角向上微微一揚,黑暗中似乎有某種冥冥力量從天而降,從龍角沿着絲線向八八六十四根木杆中傳遞而去。
站在高台下黑暗處的江烽将斬馬刀杵在腳下,突然間隻感覺腳下一動,下意識的向河中望去,壟地再度動起來,而河中的水波慢慢晃動,帶動了船隻也輕輕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