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水和浍水一北一南注入了淮水,是淮水中遊的兩條重要支流。
江烽對汝水有很深的印象,汝水也絕非後世的汝河,蓋因汝水在郦道元的《水經注》中有相當詳實的叙述。
這是淮水中遊一條極其重要的支流,發源于都畿道的汝州西部的堯山中,後來與同樣發源于堯山中的滍水在許州境内彙合,浩浩東下,經郾城、上蔡、興橋栅抵達蔡州州治汝陽,然後繼續南下過汶港栅,經新蔡,東南注入淮水。
汝水在過許州之後數量變大,沿線形成大量的湖沼區,這些湖沼區或是由地方略加修繕圍城,或是在洪澇年間自行流淌入低地形成,如橫塘陂、青陂、綢陂、牆陂等等,不一而終。
江烽雖然從斥候的地圖中知曉一些,但是一直到真正接觸到汝水,才知道這個時代的河流狀況。
河流在洪澇年間在河灣、水汊處不斷向外蔓延,形成大量的湖沼區,這些湖沼區成爲了天然水量調節器,同時也是幹旱年間最好的灌溉水來源。
江烽一行三十餘人沿着汝水而行,早已經有斥候向導沿路導行,時而晝伏夜行,時而晝夜兼程,盡可能的避開了沿線所有人。
隻不過有時候難免要遇上一些漁人,爲了避免洩露行迹,那就隻有尋個地方捆上,留下一個人看守,也算是爲日後返回留個打尖處。
對于鄧龜年、許靜等人來說,這種晝伏夜行的生活卻是格外新鮮,一開始還充滿了興趣,興緻盎然,但是連續步行三日之後,又在蘆葦蕩裏躲藏了幾次,先前的新鮮感立時就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枯燥和疲倦。
江烽的此次行程當然不是一時間心血來潮,事實上在鄧龜年和許靜他們在就龍角制作水性術法道具時,他就在琢磨着汶港栅的問題了。
汶港栅是蔡州軍在汝陽南邊的重要要塞,它和真陽縣城一東一西屏障着汝陽南線。
南陽軍要想北上進攻汝陽,要麽就得要攻占真陽縣城,要麽就要拿下汶港栅,而汶港栅和真陽縣城互爲犄角,兼之後方又有汝陽作爲後盾,所以對南陽軍來說,打破這掎角之勢就是首要任務了。
現在南陽軍被阻于這一線,主力大軍正在真陽縣城與蔡州軍激戰,而汶港栅這邊雖然是次要戰場,但是由于汶港栅的重要性,加之蔡州軍駐紮五千人在這裏,所以這裏仍然是南陽軍圍攻所在。
一行三十餘人乘坐的兩艘蓬船悄無聲息的向前滑行。
江烽坐在船頭上,靜靜的遙望着前方。
天色已經漸漸轉亮,又是一夜過去,如果按照向導所說的,這裏距離汶港栅隻有十餘裏地了。
鞠蕖和許靜相互依偎着靠在船壁上熟睡着。
這幾日裏可把她們二人折騰得夠嗆,時而走陸路,時而走水路,時而晝伏夜行,時而晝夜兼程,飲食不定,加上這一路行來自然就不可能還能像上次去汴梁那樣還能住住旅舍,要麽就在河汊子裏歇息,要麽就隻能在船上小憩,那味道可不一般。
不過這幾日裏雖然艱苦了一點,但是對江烽來說卻覺得是一件好事,原本相互間很有些陌生的鞠蕖和許靜迅速在這種周圍都是男人的環境下熟悉起來。
本來鞠蕖對許氏一族是很有敵意的,從她對許子清、許甯等人的态度就能看得出來,但是許靜單純的性子也迅速征服了同樣心性直爽的鞠蕖,兩個人在接觸了之後也就很快融洽起來,這讓江烽大爲心安,甚至覺得這一趟哪怕一無所獲,就憑二女能融洽相處,也算是一大收獲了。
蘇鐵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是還是把鞠蕖和許靜驚醒了過來。
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二女,蘇鐵黝黑的面孔上多了幾分局促,“大人,前面隻有兩裏地就沒有蘆葦了,汶港栅方圓五裏地内的蘆葦都被清除掉了,我們可能隻能在這一段停船了。”
江烽點點頭,目光仍然停留在前方:“你的人上岸了麽?”
“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經上岸了,按照之前的約定秦大人騎軍中也有和我們聯系的,時間應該是今日午時在汶港栅西南三十裏地之外一處土地廟處。”蘇鐵趕緊回答。
從意識到南陽可能要北伐蔡州時,江烽就已經在開始着手作這方面的準備。
當然那個時候江烽也不知道局勢會演變成什麽樣,但他很清楚南陽要北伐,真陽和汶港栅是繞不過去的兩個關鍵節點,所以也專門要求張萬山和蘇鐵要對真陽和汶港栅兩處要地的情況着重點情報收集。
現在之前的情報收集和相關安排布置終于還是收到了效果,起碼這沿着汝水這一線的安排布置就不是三五天内就能準備好的,沒有一個月時間精心準備,根本不可能。
蘇鐵的工作還是讓江烽非常滿意,雖然蘇鐵在思路眼界的寬廣和處理問題的靈活上不及張萬山,但是蘇鐵在辦事的執行力上卻要比張萬山強,二人是各有千秋。
如果再加上尚未從汴梁返回的陳實和楚齊,自己當初選出來的四個親衛,自己都沒走眼,經曆了這幾個月的打磨,都開始綻放出屬于他們的光彩。
江烽略一思索,秦再道和杜立的騎軍應該還沒有到,他們前期需要适當放慢速度,與南陽軍保持相當距離,避免被南陽軍斥候發現,所以不得不向東靠得更遠一些。
時機也就是那麽短短一天時間裏的某個時段,也許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但是選擇這個時機同樣也是一個十分艱難的抉擇,這種情況下,包括江烽在内,都沒有多大的把握。
雖然斥候細作的情報也在不斷的報送上來,可以說近期固始斥候主要工作就是針對真陽和汶港栅這一線的情報收集,但是汶港栅這邊就一線排開幾個軍營,南陽軍顯然還是比較重視防止被偷襲的,尤其是這個地區蔡州士紳私軍仍然有一定威脅性。
“河沿岸的情況你們都已經觀察了解過了?”江烽也知道汶港栅既然是蔡州軍駐守重點,肯定在防範上是有所準備的。
“觀察過了,上遊一個河汊處,大概在三裏地左右,地勢較低,因爲有一條河道相通,按照大人的意思,那裏應該是比較合适的點位,駐守有蔡州軍一隊人,隻是……”
蘇鐵并不清楚鄧龜年和許靜他們制作的龍角術法道具一事,他隻是從常理角度來考慮。
那裏雖然有一處适宜破堤的水口,但是一來駐守有敵人,還有烽燧,二來,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那水口若是要掘開,沒有三五百人幹上一天,你是根本無法做到的。
可這等情形之下,三五百人幹上一天要掘開水口,真把蔡州軍當聾子瞎子差不多。
而南陽軍顯然也是在這一點上進行過偵察了解的,一旦水口掘開,大水下來,首當其沖的蔡州軍,然後才會是南陽軍,所以雖然也派了有一隊人駐守觀察,但是并不太在意。
江烽笑了笑,蘇鐵做事踏實,但是在眼光上還是窄了一些,不過江烽能理解。
比起張萬山好歹也算是庶族中的上層角色,自小在外遊蕩,眼皮子自然要寬泛許多。
蘇鐵窮苦人家出身,母親是寡婦,給一個從關中過來的遊俠兒當了幾年相好,蘇鐵也就跟着這個遊俠兒打下了武道基礎,才有了今日造化。
“南陽軍那隊人距離蔡州軍那一隊人距離有多遠?你把位置圖給我畫出來。”江烽随手遞給蘇鐵一根炭塊。
蘇鐵對于地形早已經爛熟于胸,三五兩下便把整個方位圖畫了出來,一邊解釋:“南陽軍主要是監視蔡州軍,雙方其實都是相互監視,蔡州軍在河汊外大概一百五十步左右,這邊有一處棧道入水,停有一艘小艇,主要是用于和汶港栅那邊通過水路聯系,偶爾也有汝陽下來的通訊船要駐留這裏,……”
整個地理位置形勢就随着蘇鐵細細的介紹慢慢在江烽腦海中成形了,當然這也隻是一個最粗略的概況。
鞠蕖、許靜以及後來被叫過來的丁滿、黃安錦、鄧龜年幾人也都很認真的聽着蘇鐵的介紹,不斷的發問。
有時候蘇鐵也說不清楚的時候,還要把另外一名斥候叫來進行補充,務求達到最清楚詳實,每一個不清楚的地方都要搞明白。
所有人都很清楚,勝負也許就在今晚。
一個時辰就這樣過去了,伴随着蘇鐵講得口幹舌燥,大家的心境似乎都被這有些壓抑的局面給弄得有些煩躁起來。
江烽手中的炭塊不斷在船闆上塗畫着,路線,箭頭,标注,符号,一點一滴,慢慢填滿了整個空白處,在沒有實地觀察那一處水口和水口外的地勢情況下,江烽隻能按照蘇鐵和那個斥候的觀察來進行安排布置,如果真的有誤,那也就隻能說蒼天誤人了。
終于,江烽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體,将炭塊丢入河中,默默的用腳下的鞋将圖畫抹掉,“蘇鐵,安排人去通知秦再道他們,不管我們這邊情況如何,今晚他們那邊按計劃發起攻擊,按計劃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