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公都說了,光州不過是你囊中之物,任取任予,難道還擔心會飛了不成?”江烽沉穩的一笑,“尉遲無病沒有給我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您也知道我的心思在浍州,大梁已經将設立浍州之事報請長安,承諾我在三個月内會批複下來,我在這裏也一樣承諾,屆時玄公隻需一騎而來,餘自當躬身而退,返回浍州。”
“若是那時候二郎卻改變了心意,覺得此間樂不思蜀了呢?”劉玄臉色不變,頗爲玩味的看着江烽。
“噢,這麽說玄公是對伐蔡沒有信心了麽?”江烽燦然笑道:“若是對伐蔡沒有信心,玄公何不放棄出兵,直接與尉遲無病和袁家談妥,接手光州便可,某也懶得來摻這趟渾水,安安心心經營某的浍州去了。”
被江烽的話語擠兌得一窒,劉玄倒沒有怎麽,劉奎卻勃然大怒,“放肆!”
“奎兄,某不是放肆,而是實話實說罷了,若玄公真的覺得伐蔡這一戰無甚把握,不如就此止步,接手光州,安安穩穩當個富家翁便罷,玄公若是抹不下這顔面,便由某去和尉遲無病和袁氏交涉吧。”
江烽笑意盈面,但這一句富家翁卻極大的刺激了劉玄,若是隻想當個富家翁,自己又何須花如此多心血,申州入囊,安州得手,難道就是爲了一個富家翁?
厲芒閃動,劉玄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淡淡的笑道:“二郎,我若取了這光州,你那浍州還有甚設立必要?你就不怕我大軍相逼,順帶連你固始也取了?”
“呵呵,玄公不必如此苦苦相逼吧?固始軍偏居一隅,我也就是想着趁蟻賊之亂打打壽州的主意,不至于讓我手底下幾千号人連容身之地都沒有吧?”江烽大笑。
“北面蔡州我不知道玄公和大梁怎麽談的,但南面的黃州、蕲州,還有與安州唇齒相鄰的沔州,難道這麽多地方都還不能滿足玄公的胃口?”
“玄公,拿下是一回事,消化也是一回事,玄公就不怕貪多嚼不爛?再說了,固始軍和大梁好歹也算是盟友關系,如今玄公既然也與大梁結盟,我們本該攜手合力,各取所需才對啊,大梁當它的中原霸主,玄公取你的山南淮南腹地,我安心向東爲兄弟們謀個落足之處,何樂而不爲呢?”
江烽的話一句接一句的沖擊着劉玄的心防,尤其是江烽提到的若是沒有伐蔡必勝的信心,那還真不如就放棄伐蔡,直接接手光州就好,更是刺激着劉玄。
但這個家夥現在卻如此大模大樣的提出來,真不怕自己放棄伐蔡轉而接受光州?
“玄公,我再說一句,恐怕南陽也得到消息,淮北那邊局面目前很糟糕,徐州大軍走一步停三步,畏懼那秦權如虎,泰甯軍至今都未出兵,打蛇不死必被蛇咬,若是玄公真要出兵蔡州,那就全力以赴,若是沒這份把握,那也早作打算,我這是由衷之言,望玄公體察。”
江烽的話終于觸動了劉玄,不過要讓劉玄對江烽放心,這還不夠。
“二郎,光州可以讓你代管,但我打算派兵在光州進駐,你意若何?”劉玄緊緊盯着江烽的眼睛。
“可以,不過玄公最好需要考慮好怎樣避開長安眼線,最起碼我們不能做得太過于暴露。”江烽思考了一下,點點頭“不如這樣玄公你看如何,我從袁氏接掌光州之後,隻打算駐紮一個屯軍意思意思,玄公可以擇機派人進駐光州監督,數量由玄公自定,但我的意見可以先少一些,日後逐漸增加,待到三月期滿,浍州設立批複下來,玄公接手便是。”
劉玄眼中精芒閃動,意似不信,這江烽如此大方,難道說真的是不打算要光州,真的一門心思要向壽州發展?
“當然,我這樣配合玄公演戲,玄公也應當予以我固始軍必要補償才是。”江烽緊接着又補充道。
劉玄心裏這才一松。
這還差不多,這才是江烽的風格,純粹就是商販格調,但劉玄也能理解,畢竟像固始那等小城偏居一隅,地狹人窮,根本無法養得起數千兵力。
他也知道江烽這幾個月裏四處打秋風,大梁、鄂黃,以及自己這裏,撈的好處不少,從糧食到錢銀,從盔甲武器到術法資材,無所不包,啥都要,真有點兒吃四方的感覺。
想到這裏劉玄禁不住微笑了起來,隻是那笑意裏也自然就多了幾分其他味道:“二郎,你胃口可别太大了,南陽也不是我一家人的,這馬上我也有很大的開銷,支應不小。”
“呵呵,玄公,我知道南陽豪門大戶甚多,他們都一力擁戴玄公,這蔡州十一縣拿下來,哪怕玄公能得三分之一,那都不是小數目啊,再加上這個光州三縣,難道說還不夠填飽他們的胃口?現在拿點兒出來算什麽,到時候這些補償也足夠他們賺的缽滿盆滿了吧?玄公,你說是不是?”
劉玄也忍不住皺眉,這家夥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狠狠敲自己一筆了,不過隻要能妥善處置這樁事情,些許錢銀糧秣倒也不是問題,南陽也支應得起。
見劉玄皺起眉頭,江烽趁勢又道:“玄公别皺眉,我也不容易,幾千号人的吃喝拉撒,固始城小,縣裏縣外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加上你也知道,從颍州和壽州那邊跑過來被蟻賊禍害的流民都聚集在固始,我也是迫不得己,日後浍州設立,盛唐、霍山又需要人口充實,所以我也是打落牙齒也得和着血往肚裏吞啊,這些人從現在到明年夏收吃穿我都得要供着啊。”
聽得江烽說得懇切,劉玄雖然有些肉痛恐怕又要出一次血,但是心中卻稍安。
看樣子這家夥也是打定主意要把這浍州搞起來了,一門心思要打壽州的主意,現在暫且不去理會他,待日後自然可以好好和他算一算這筆賬。
“二郎,此事還需要在商量,不過我本人倒是無甚異議,具體内容你可以讓人去申州商議,我會安排人在那邊來具體磋商,不過這駐軍一事,……”
“玄公,你怎麽說,我便怎麽辦,總得要玄公安心放心才是,如何?”江烽立即接上話,“不過我也要提醒玄公,我這邊若是接手了光州,那尉遲無病肯定會有各種手段出來,定要讓玄公和我起龃龉,玄公心中倒是要有準備,莫讓别人把你我當猴耍了,中了敵人詭計。”
“唔,老夫知曉,隻是二郎要謹記你我之言,莫要存着其他心思便好。”劉玄不動聲色的點了點對方,他也知道這家夥不是易與之輩,保不準與那尉遲無病還有什麽勾勾搭搭。
“也不怕玄公知曉,尉遲無病和杜家爲了讓某進光州,也是向某許了不少好處的,就請玄公裝作不知便是。”江烽笑吟吟的道。
果不其然!
劉玄心中冷笑,這家夥果然是兩邊下手,半點不漏,倒也符合這家夥貪得無厭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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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劉玄府中一出來,江烽幾乎連上馬鞍的力氣幾乎都要耗盡,踩蹬上馬都險些滑下馬來,讓鞠蕖和李桐他們都吓了一大跳。
張挺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面色慘白,大汗淋漓。
在劉玄面前,先前種種充滿信心的硬氣都消失無蹤,劉玄隻用了一眼就讓張挺深刻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有多麽巨大。
他甚至懷疑劉玄如果一旦出手,自己是否能逃得出那間房,但他可以肯定,劉玄若是真的有意要留下二人,二人縱然傾盡全力也絕無可能走出這個大院。
這就是小天位的實力。
自己之前還在爲自己突破了靜息期踏入養息期而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和楊堪一較高下,但現在看來,自己在武道修行上的跋涉還任重而道遠,也許十年後自己能跨入小天位?
江烽的表現要比自己好得多,這大大出乎張挺的意料,也讓張挺羞恥無比,自以爲自己可以在武技上壓對方一頭,對方拉上自己是爲了自壯膽氣,沒想到對方能在劉玄面前表現得淡談笑自若,甚至有理有據的争辯。
相比之下,自己竟然被劉玄氣勢所懾,心神大亂,整個對話這一個時辰裏,自己甚至連一句像樣的話都沒有抖落完整,難道這就是上位者的底氣?
江烽也知道從二人一進入劉玄視線,劉玄就把他的氣勢提升到了極緻,用這種氣機鎖定的方式來震懾二人心神,意圖在與自己的談話中占據先機。
應該說這一招很厲害,起碼好一陣都讓自己的心境無法平複,難以進入狀态。
但劉玄也用這種方式暴露了他自己内心的迷茫,也給了自己可乘之機。
自信者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展示自己,而劉玄走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