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的精銳?”常昆也是一驚,随即反應過來,“是那被叫做蟻賊雙刺的騎隊?”
“如果不出我所料,應該是他們,隻是相距太遠,看不清楚,不知道是秦河還是那波斯女的鐵騎隊。”
江烽頓了一頓,見常昆眼中仍有異色,苦笑了一下。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在離開汴梁時,我專門拜會了李鶴大人,告訴他我很擔心大梁軍隊的運作效率,時間可能跟不上,固始熬不到那個時候,請他能不能想想其他辦法策應支援一下。”
常昆目光深沉,注視着江烽,“你知道大梁和蟻賊那邊的瓜葛?”
“不知道。”江烽搖搖頭,見常昆意似不信,“我隻是有些懷疑。”
見常昆不說話,江烽繼續道:“我從固始到大梁,一路行去,葉縣本來是大梁南邊門戶,居然會被蟻賊攻克?那也就罷了,可以葉縣的繁華,蟻賊居然連夜棄城而走,什麽時候蟻賊這般畏懼大梁軍了?甚至可以放棄搶掠的機會?不搶掠也就罷了,可離開的時候連一把火都舍不得放,就差點兒秋毫無犯了,呵呵,這還是蟻賊麽?聖人吧?”
常昆微微點頭,示意江烽繼續。
“還有蟻賊在伊洛一帶盤桓數月,就那麽大一個區域,梁軍竟然就能容忍?”江烽動了動自己身體,示意張萬山幫自己扶起來,傷口牽扯,疼得他龇牙咧嘴一番,“還順帶把伊洛十大寇也裹挾走了,你說這是在替大梁除害呢,還是自壯聲勢呢?”
常昆也知道江烽是斥候出身,但是沒想到對方觀察問題竟然如此細膩仔細,而且對問題的分析判斷也是如此精準,不由得暗自點頭。
汴梁城裏還有不少人對江烽豎子成名很不感冒,覺得大梁在對固始的扶持投入上太大,不值得,擔心一旦蔡州軍一舉滅掉固始軍,大梁這些錢銀都打了水漂,現在這些人隻怕都覺得走眼了。
估計這一仗之後,大梁可能會更意識到固始軍的重要性,對蔡州,對淮北,甚至對淮南和南陽,都能起到特殊的效用。
可以說這支力量如果用得好,固始軍就能成爲大梁手上的一頭張牙舞爪的惡犬,可以四處咬人,對我不利者,如淮北、蔡州,咬,不聽我話者,如南陽、淮南,一樣可以咬。
唯一讓人遺憾的可能就是固始太小了一點,這點地盤要想養活一支軍隊太難,哪怕是把殷城掌握在手中,一樣太過孱弱。
不過常昆也估計以江烽的雄心,絕不會隻停留于這區區兩縣之地,下一步邁向何方還未可知,這還要看固始軍的發展以及大梁對它的扶持力度了。
正琢磨間,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江烽和常昆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蘇鐵疾步而入,臉色晦暗,見了江烽之後便是一禮:“軍指揮使大人,谷指揮使那邊……,恐怕不成了,……”
江烽臉上一陣凄然,示意張萬山扶起自己,輕輕歎了一口氣:“走!”
谷明海受傷是任何人都未想到的。
給他造成傷害并非什麽高手,而是在最尋常的戰事中被一名偷襲的蔡州龍雀尾所傷,但是這個傷卻是緻命的,短劍刺穿了他的腰部。
雖然很快就進行了處置,并服用了江烽在戰前特制的丹藥,但是還是未能奪回谷明海的性命。
江烽站在谷明海的床前,此時的谷明海黝黑的面孔變成了一種死灰色,顯示出生命正在從他的身上流失。
谷明海已經動憚不得了,看見江烽被扶着進來,喉結蠕動着,似乎想要說什麽,目光驟然發亮,多了幾分期盼。
再度歎了一口氣,江烽重重的點點頭,轉過頭來,“蘇鐵,去把谷滿倉、谷滿囤他們兩兄弟叫進來。”
很快兩名十歲左右的男孩乖覺的跑進來,“爹爹!”
谷明海早年喪妻,有兩女皆已成年出嫁,而後續弦,再生二子,就是這兩個,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估計也就是放不下這二子。
“老谷,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們兩兄弟,交給我好了。”江烽點點頭,示意張萬山把胡椅端過來,自己坐下,然後示意兩名男孩,“今日當着汝父,我收你二人爲我義子,日後若是有江某一碗飯,便斷不會讓你兩兄弟餓肚子。”
兩童也甚是乖覺,望向父親的目光看到父親的喜悅、欣慰和滿足,連原本動不得的手都擡起來指了指江烽,猛地點了點頭,兩童便來到江烽面前,跪下叩頭,“拜見義父!”
“起來吧,從今以後,你二人便跟在我身旁,當謹記汝父平素教誨,作谷家和我江家好兒郎!”
江烽點頭示意二人起身,然後這才走到谷明海身旁,握住谷明海的手:“老谷放心,江某定保你二子一生富貴榮華,日後你谷家兒孫滿堂,續你谷家香火!”
谷明海眼中驟然神光倏放,緊緊握住江烽的手,似乎終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喉嚨裏咯咯作響,最終頭慢慢垂下,眼皮也耷拉下來。
“爹爹!”
“夫君!”
兩個孩童和一個女人撲了上來,抱住谷明海漸漸冷去的身體,哀哀哭泣。
江烽鼻腔中也是一陣發酸,來這個世界,經曆了太多的生離死别,但是那都是和自己無關和不太熟悉的人。
郭泰去了,但是那是在戰場上戰死,江烽有心理準備,而谷明海卻是和他結交數月,而且也一直是他最忠實的支持者,可以說若是沒有谷明海的支持,他江烽也不可能有今日。
現在卻是在自己面前死去,如何不讓他感觸太深?
戰争就是這般殘酷,總會有人死去,而且是無數人死去,從明日起,這固始城中便是要家家挂皂,戶戶戴孝了。
低垂着頭從谷明海家中出來,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烽心情的低落,張萬山也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江烽的胳膊,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來,卻見又是那蘇鐵,張萬山胖臉上忍不住一陣抽搐。
這個時候隻要見到這蘇鐵便無好事,從蘇鐵那瓦灰色的臉色就能看得出來。
“指揮使大人,……”
“又怎麽了?”江烽有些沒好氣的道。
“靜小姐來說,那許望俠許大人好像也快不行了,想請您一見。”蘇鐵一見江烽臉色不渝,趕緊道:“要不我……”
有些煩躁的擺擺手,江烽仰起頭,站住腳,似乎在考慮這個問題。
許望俠的傷勢早些時候他就去看了,當時許望俠還昏迷着,他診了脈,的确,傷勢并不重,但是卻是元力耗盡,心力枯竭,油盡燈枯了。
許子清也和他見了面,以前二人地位懸殊,接觸甚少,而後許子清便入了崇文書院閉關,所以隻能說是認識,現在地位倒轉,但那許子清倒也能保持着一種沉靜淡定的姿态,倒是讓江烽高看了對方幾分。
江烽喜歡審時度勢的人,許子清能主動和自己大大方方的見面,說明他和許家已經有了決斷。
至于說怎麽樣的想法,具體還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許家已經放棄了他們暗中運作操作的種種,他們應該看得清楚現在的形勢,無論怎麽樣,固始軍已經不太可能屬于他們許家的了。
“走吧。”江烽最終還是點點頭,示意蘇鐵前頭帶路。
就憑着今日許望俠和許子清的拼死相助力保了西面城牆的不失,江烽都得要去一趟,而且哪怕是許氏提出一些要求,隻要不超越底線,江烽都得要應允下來。
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他江烽不是那種白眼狼,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許家對自己表現出來的姿态也讓他清楚意識到,許家願意與自己合作了,而且,和許家合作,對自己日後進一步鞏固在固始乃至日後伸手光州,都有莫大的好處。
這還沒有算其中還有許靜這層特殊的關系在裏邊,若是沒有許靜的禦法衣,也許自己就要和趙榄同歸于盡了。
得知消息的丁滿也趕來了,倒不是擔心許氏對江烽不利,而是擔心着城中仍然有蔡州軍的細作。
盧英峰便是帶領一都兵在城中與悄悄潛入的袁文柏遭遇,結果惡鬥之下,不幸身亡,這也是固始軍在這一戰中戰死的幾名高級軍官之一,也是讓江烽和丁滿他們扼腕不已。
現在蔡州軍雖然退去,但是以現在固始軍的城防,天境高手要潛入固始城中易如反掌,真要有心對江烽展開刺殺,還真的不好對付。
固始軍中現在也隻有丁滿、鞠慎二人還算是戰力未受到多大影響,他們二人一内一外,丁滿負責内部安全,鞠慎負責外部城防的布置安排和督促坐鎮,再加一個還能撐得住的黃安錦,勉強把這個攤子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