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始軍還沒有真正成型,但是格局裏的某種情緒卻在滋生,派系,又見派系,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固始軍還面臨着滅頂之災的壓力下呢,黃安錦還是自己最忠實的部屬呢,都已經存有此份心思了,這支軍隊還怎麽來打仗?
但江烽又知道這是一個無可回避的事實,他無法掩耳盜鈴,更不可能諱疾忌醫。
大梁不就是最好的範例麽?二十萬大軍中不知道分成了多少個大小派系山頭,這已經嚴重的影響到了大梁軍隊的真正實力,可如果沒有這些派系山頭,有哪裏輪得到自己把楊堪、丁滿和郭泰這些人拉到固始來?
如果能夠給自己時間,江烽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來打造一支軍隊,他甯肯苦點兒累點兒慢點兒,也更願意自己來塑造一支具有真正固始屬性的軍隊,但是現在蔡州軍卻不會給自己這份時間,他隻能用這種拔苗助長的方式來湊合起來的軍隊,再用戰争來徹底洗伐砥砺這支軍隊,讓其去蕪存菁,成長成爲一支真正的固始軍。
“安錦,你能這麽坦率說出來,我心裏還是很高興,這說明你能看到問題,但是你隻看到了一面,沒錯,大量外部軍隊的進入的确會給固始軍帶來一些混亂,但不容否認這會極大的加快我們固始軍的成長,我們現在面臨蔡州軍的威脅,你覺得袁家還能給我們多少時間?少則十天,多則半月,袁軍必來,哪怕大梁率先對蔡州軍開戰,袁氏主事者隻要不昏頭,他都該清楚斷絕後顧之憂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所以我們别無選擇。”
江烽的話讓黃安錦陷入了沉默。
他當然清楚這一點,隻是他同樣清楚如果不及早考慮這個問題,一旦固始軍擊退了蔡州軍,那固始軍就要面臨一個非常嚴峻的局面了,數十名基本上都是通脈期以上的軍官群體,你不可能不有功不獎,那麽他們一旦走上這些軍官崗位,那麽這支軍隊是姓江還是姓朱呢?
會不會變成大梁的附屬軍呢?
日後這支軍隊究竟聽誰的,假如某一天固始的利益和大梁的利益不再一緻,那又該怎麽辦?
似乎是感受到了黃安錦隐隐的擔心和質疑,江烽笑了笑,“安錦,我這個人的行事作風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了,固始軍是固始軍的固始軍,不是其他人的,這一點我确信無疑,無論是誰加入我們這支軍隊,那他都隻能服從于這支軍隊,任何心存異念和無法融入這個群體的人,無論他是誰,有多麽高的武技水準,有多麽深的資曆,有多麽大的影響力,那都隻能離開,這是我們固始軍賴以存在的基礎。”
江烽的這番話讓黃安錦稍稍放下心來,這位虞侯大人的手腕心機他自然清楚,也正是如此他才認定隻有江烽才能駕馭和領導這支軍隊,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光是武技強橫是難以駕馭一支軍隊的,而智慧和手腕才是一個合格統帥必備的條件,而這支軍隊隻能有一個統帥,一個核心。
“那虞侯大人是否還是打算讓汴梁來人隻統帥他們自己招募來的老卒呢?”黃安錦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實話實說,“前營和左營在戰鬥力上的确有所欠缺,而缺乏足夠的軍官,尤其是都頭最爲突出,嗯,甚至包括指揮使和副指揮使。”
江烽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是黃安錦接受了自己意見的一個委婉姿态,前營自然是黃安錦擔任指揮使,但是副指揮使依然缺人,而左營甚至連合适的指揮使都沒有,再往下的副指揮使、都頭和副都頭則缺額更大。
這也是沒有辦法,本身固始軍就是從一支駐縣州軍演變而來,戰鬥力相對孱弱,雖然曆經了幾番戰事,軍隊力量也得到了很大的調整補充,但是大格局未變。
從谷明海這個武技隻有通脈後期甚至還未進入洗髓期的角色卻要擔任固始軍最重要的中營指揮使就能看出一斑來,而在大梁軍中,一個指揮使起碼也是要具備洗髓後期的角色,甚至可能是結體期水準。
“安錦,你充實一下前營,如果确實不夠的,可以适當從汴梁子弟中吸納加入,至于左營,我準備交給汴梁子弟,我現在需要盡快把這支軍隊打造出來,我們當前的任務仍然是生存,在蔡州軍手中生存下來,就像當初我們首要任務是要從蟻賊手中生存下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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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靜跪坐在許甯對面,咬着嘴唇,看着姐姐目光陰郁的注視着窗外,輕輕歎了一口氣:“姐,你,不去……”
“我去幹什麽?我有資格去麽?”許甯目光不動,面色如恒。
“這時候怕是他最風光最忙碌的時候吧?沒想到他真的能得到了大梁的援助支持,而且還突破天境了,他就這麽好的運氣?”
“各路神仙現在怕都是在忙不疊的去拜會他吧?陳家的,黃家的,還有秦再道、谷明海他們,對了,不是說申州鞠氏殘軍也要來投奔他麽?什麽時候到?”
許靜低垂下目光,嘴角浮起一抹苦澀。
她能聽出姐姐内心的不甘和怨尤,她内心甚至還有一些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把三皇炮錘之術的要義贈送給江烽是不是使得江烽一舉突破了天境的原因,如果真是這個因素而姐姐又知道了,姐姐會不會恨死自己?
江烽歸來的消息讓整個固始城上層都是一陣歡呼雀躍,當然在有些人那裏隻是表面的喜悅,内心如何卻不好說,但是絕大多數人還是對江烽的歸來感到如釋重負,而且江烽還帶來了大梁将要全力支持固始軍抵禦外敵的消息。
另外一支申州軍也将加入固始軍的消息在固始城裏同樣傳得沸沸揚揚。
鄂黃杜家支援的武器甲胄在前幾日裏就已經運送到了固始城,杜家的态度也給了固始人極大的安慰,現在又有了大梁和申州軍的支持,似乎固始的局面就一下子明朗起來了。
“姐,其實二郎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不堪,他現在隻是想要保衛固始不被袁家侵略,根本沒有想太多其他的東西,也沒有辦法考慮其他事情,背盟反水,害了父親的是袁家,不是固始軍,更不是二郎,爲什麽你總是要對二郎心存怨念呢?”許靜苦口婆心的道。
她實在有些無法理解姐姐的想法,在她看來,江烽的所作所爲并沒有任何過分逾越之處,完全是作爲一小股軍隊首領在外敵威脅下出于自保的行爲。
無論是交好杜家,求援大梁,還是整軍備戰,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說他沒有向已經失去了根基的許家效忠,想想都覺得可笑,他之前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軍官,又有何資格或者義務來讓他要向已經不複存在的許家效忠,甚至要求爲許家複仇,現在的情形固始軍都是爲了求活,哪裏還有精力來考慮其他太過遙遠的事情。
許甯默然。
妹妹說的話的确也沒錯,江烽隻是做了處于他自己位置上該做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說江烽有什麽問題,大概就隻能說他對許家缺乏足夠的忠心吧?
不過就像妹妹說的那樣,他之前本就是一個微末之流,本身就談不上對許家有多少忠心,加上三叔對他的苛待,隻怕要說有,也隻有怨望,大概許家能讓江烽有點兒好感的也就隻有這個妹妹了。
他江烽有理由按照他自己的意願去做他的事情,那許家人是不是也有理由按照許家人的意願去做事情了?
當兩者發生沖突時,身處其中的人又該如何抉擇?
或許在蟻賊圍城之前,許甯還堅持自己的意念,但是在江烽率領全城軍民奮力一戰擊退蟻賊之後,許甯發現自己之前心安理得的心境就被打破了。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這些是否正确,或許站在許家這個角度好像也有道理,但是如果這會傷及到了更多的人呢?
爲了許家一己之私,而讓更多的人在其中受傷害,甚至會有許多人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合适麽?自己能心安麽?
現在的許家還能夠重新回複到原來麽?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着許靜。
她真的不太看好三叔和堂兄的這些準備,他們在暗,江烽在明,或許他們能一擊成功,但是解決了江烽,就能把固始納爲己有,就能讓固始軍死心塌地的爲許家賣命?
申州軍來了,他們對許氏恨之入骨,會接受許氏成爲他們的主人?還有大梁來人,這些人都是被江烽招募而來,會接受一個突然冒出來借屍還魂的許家人騎在他們頭上?
就算是像秦再道、張越、谷明海他們也一樣如此,他們還會接受一個刺殺了江烽的許家?
即便是真的勉強接受了,許家還能在這群雄環伺的境況下生存下去麽?
許甯是真的不覺得三叔和堂兄他們能比江烽做得更好,這個時候許甯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隐隐認同了江烽在固始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