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覺察到了下首男子的憂慮,清癯面孔的男子淡淡一笑,“子周,何須這般沮喪?都是爲梁王殿下效命,縱然有些紛争,大家也都明白利害,隻不過在輕重緩急上看法有所不同罷了。”
壯年男子則不太認同自己上司的意見,或許的确是在輕重緩急上看法不一,但是這卻不是簡單的意氣之争,而是涉及到諸多利益,即便是梁王殿下也一樣需要權衡各方利益,不敢輕下決斷。
“直學士大人,屬下明白您的意思,固始的存在的确是蔡州袁氏背後一根芒刺,但是這顆芒刺太細了,價值不大。當初我就力主扶持光州,促使光州兼并申州,一方面可以阻遏南陽勢力東侵,一方面則可以制衡蔡州,隻可惜……”
壯年男子搖搖頭,當時這個意見也是得到了上司的認可的,隻可惜上司隻是崇政院的一個直學士,上邊還有院使、副使以及判官,院使大人倒是有些意動,隻可惜遭到了副使和判官大人以及其他幾位直學士大人的反對。
當然他也能理解,當時的情形是晉地沙陀直逼懷州和陝州一線,尤其是陝州那邊,河東晉軍急欲拿下陝州以便于打通虢州,将陝州和虢州連成一片,己方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尤其是在泰甯軍加入戰團之後,己方實際上已經處于全面緊繃的狀态,根本抽不出更多的精力來經營南面。
光州許氏主事者亦是鼠目寸光,迫不及待就對蔡州抛出的誘餌動心了,也不想想袁氏枭獍其心,怎麽可能會有如此好意來助你吞并申州?其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現在的袁氏氣候已成,吞并了光州之後,已經讓其有了相當廣闊的戰略回旋餘地,而同樣南陽也在這一戰中吞下了申州,從一府二州變成坐擁一府三州之地,同時也把手伸進了淮南道。
可以說現在無論是南陽還是蔡州勢力都得到了極大增強,他們可以更遊刃有餘的加入到對梁地的包圍攻勢中來,梁地的局面日後可能會越來越艱險,隻可惜許多人卻看不到這一點。
壯年男子臉上的憂色落入清癯男子的眼中,他沉吟了一下這才緩緩道:“固始的确是彈丸之地,你說這固始是顆芒刺很精辟,但是我不同意你說的這顆刺太細,細,不要緊,關鍵能不能在關鍵的時候紮對地方。”
壯年男子微微動容,“直學士大人,您覺得這江某來汴梁……”
搖搖頭,清癯男子目光遊移不定,“現在還不太好說,梁王殿下心思不定,那幫武人也是吵嚷着要對蒲州用兵,理由就是鹽價居高不下,治下民怨沸騰,殿下有些動心,可是……”
“萬萬不可!”壯年男子大吃一驚,一急之下站起身來,“蒲州乃是河東命脈,若是一動蒲州,沙陀人勢必要拼命,而且蒲州如果落入我們手中,京畿勢必震動,關中不會意識不到,這是在逼關中和沙陀人聯手啊,而一旦關中和晉地沙陀聯手,勢必要把南陽牽扯進來,屆時整個東線都會全面吃緊,如果這個時候泰甯軍和感化軍還有蔡州軍都加入進來,我們将會面臨比三年前更惡劣的局面!”
這其實就是一個以西線、北線還是東線爲戰略重心的問題。
西線暫且可以不論,正如壯年男子所說,關中李氏和南陽劉氏現在還不是梁地的最大敵人,這兩地論實力居中,雖然也敵視汴梁,但是他們主動進攻梁地的意願并不強,除非在情況極其有利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加入戰局,所以隻要不過分刺激對方,這兩地輕易不會加入戰局。
關鍵在于北線和東線。
北線就是晉地沙陀,這是汴梁不共戴天之仇,但是無論是汴梁方面還是晉地方面都很清楚,除非出現特定的局面,誰都無法打倒誰,但是雙方都虎視眈眈的注視着對方,隻要對方露出破綻或者局面不利,他們都不介意主動出擊去咬對方一口。
而東線的情況要較爲複雜一些,東北方向的以鄖州、濟州和兖州爲中心的泰甯軍,以徐州爲根據地的感化軍,以及現在處于汴梁肘腋之患的蔡州軍。
這三塊,泰甯軍善戰,感化軍實力強,蔡州軍的戰鬥力已經趕上了泰甯軍,尤其是袁氏旗下人才輩出,屢屢有絕才驚豔之輩出現,陳州一戰更是證明了他們已經具備了挑戰梁軍的實力,這三軍一直是聯袂出戰,共進退,雖然他們三家任何一家甚至兩家加起來都無法和晉地沙陀一家比,但是若是三家聯手,那就足以對梁軍造成巨大威脅了,尤其是在晉地沙陀一樣可能随時加入戰局的情況下。
這種情況下如果促成了東線的關中李氏、南陽劉氏與晉地沙陀聯手,那麽東線三軍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也就是說就會真正演變成爲一場全方位的圍攻,其局面危險程度将會遠遠超過三年前,要知道三年前關中李氏和南陽劉氏都還是沒來得及出兵,現在他們若是擔綱爲主力承擔梁軍壓力,那麽東面三軍攻過來怎麽辦?梁軍再強,也不可能同時應對六方的圍攻,那幾乎就是亡國之兆了。
清癯男子滿意的點點頭,“嗯,我也是這麽認爲的,但是那幫武人一直在梁王面前吵鬧不休,而且亦有不少鹽商在梁王面前遊說,我擔心梁王一時耳軟,聽信了這幫人的讒言啊。”
“那直學士大人您的意思是……”壯年男子聽出了一些端倪來,心中也是微動。
“現在暫不下結論,先看看這個江某到汴梁之後的動靜吧,我相信他既然能來汴梁,自然也有他的門道,到必要的時候,我們不妨助他一臂之力,或者爲其指點迷津。”清癯男子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