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涸的血迹混合着塵土凝結在士兵們的盔甲衣衫上,但是士兵們的精神卻是出奇的健旺,一夜兩場鏖戰,連續突破蟻賊的步兵軍陣,縱橫馳騁于數千蟻賊中如入無人之境,斬殺蟻賊數千,作爲軍人,這份榮耀也許一輩子也難以遇到,就算是起初他們也是迫于無奈而冒險,但是現在卻一樣爲之驕傲無限。
何乾章神色複雜的觀察着策馬走在前端的那個家夥,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判斷相當準确,尤其是第二波逆擊取得的戰果甚至超過了第一波。
剛剛從震驚混亂中松弛下來的賊軍又遭到了第二輪反撲,以至于他們已經放松下來的弓弩手都沒有來得及作出像樣的反擊,如果不是地勢幫了那幫家夥的忙,何乾章相信固始騎營的偷襲真的要大功告成,即便是這樣固始騎營的冒險仍然取得了實效,至少成功的破壞了蟻賊弓弩隊的有效射擊。
看見對方胯下戰馬逐漸慢了下來,何乾章知道對方是要等自己上前有話要說。
說内心話他不想再和這個家夥打交道,這個家夥的心思太過陰毒詭奇,而鄂州騎兵卻不屬于固始軍,這也就意味着随時可能被當做一顆棋子抛棄。
隻是三公子卻要自己留在這裏協助對方站穩腳跟,讓杜家的勢力能夠在光州取得一個立足點,即便是再不願意,隻要鄂州那邊沒有讓自己離開,那自己就不得不和這個家夥打交道。
“何大人,怎麽樣?感覺如何?”江烽似笑非笑的候着對方上前,這才涎着臉皮道。
“江大人,如果你的部下一夜之間損失了将近三分之一,你的感覺會怎樣?”何乾章陰沉着臉回答。
“将軍難免陣上死,瓦罐難免井口碎,何況士兵?吃了這碗飯,那就得有送命的準備,不是麽?”江烽知道對方現在是一肚子氣,但他不在意,“三千,至少有三千蟻賊命喪我們手中,這還不包括被我們擊潰散亂的蟻賊,付出這樣的代價,值!鄂州騎兵好樣的!”
“哼!”何乾章沒有理睬對方的恭維,“江大人,你如願以償,不過你覺得固始是否就因此而穩如泰山了呢?”
“不,不,我從未如此想。”江烽搖搖頭,“所以我還需要何大人繼續鼎力相助。”
“你!”何乾章怒意溢面,“休想!”
“何大人連江某什麽要求都未聽,就如此幹脆的拒絕,難道杜三公子與江某的約定當真就要作廢麽?”江烽冷冷的道:“如果杜家不介意壽州協防固始,那江某方才的話就當沒說。”
何乾章心中咯噔一動,壽州?這個家夥居然又和壽州勾搭上了?心念急轉,何乾章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江烽心中暗笑,杜立留下一個謹小慎微的主将,以防這支軍隊以爲這樣可以防止自己利用,這樣更好,謹小慎微也就意味着缺乏通達權變,想和自己鬥心機,多看了千年史書中那些勾心鬥角的把戲,再怎麽也可以學會一些手段,江烽自信可以遊刃有餘。
“何大人,江某并非忘恩負義之人,但是擺在面前的情形很嚴峻,如果被動防守固始,最終的結局就是城陷人亡,兩萬多蟻賊就是拼消耗,他們也把我們耗光,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江烽神色沉重的道,“我相信杜家也一樣不想看到固始落入蟻賊手中。”
“你想怎麽樣?”何乾章幾乎一連吸了深呼吸了幾遍才算壓制住自己内心的怒意。
“蟻賊遠渡淮水,補給肯定困難,固始境内我早已經采取堅壁清野之策,量他韓拔陵也在固始呆不住,要麽他一鼓攻克固始,要麽就隻有略作停留遠遁他鄉,我希望他選擇後者,但是如果不造成一種他無法在固始取得想要東西的架勢,蟻賊不會輕易離開,所以我們不得不舍死一搏。”
何乾章死死盯住對方,“不要給我廢話,我隻想聽具體的東西。”
“對不起,現在我隻是有了一個意向性的想法,具體怎麽做還沒有頭緒。”江烽輕飄飄的推開話題,“我隻是提醒何大人,我們是盟軍,固始會履行對杜家的承諾,但是鄂州軍也一樣要盡盟軍的責任,既然來了固始,那就不要随時抱着想要抽身的想法,那對你我都隻會有害無益。”
說罷江烽便徑直策馬而去。
饒是何乾章算得上是一個忍耐力極好的人了,也被江烽這一番沒頭沒腦的話語徹底激怒了,右手已經按上了鄣刀,如果這個時候将這個家夥一舉斬殺于此,那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後果?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固了一般,周圍鄂州騎兵也都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何乾章自信隻要一個手勢,光州牙營這一百來号人就隻有躺下的份兒,但是問題在于解決了他們固始怎麽辦?
固始的陷落就是必然,而以杜家現在的局勢,并沒有力量阻擋袁家或者南陽劉家在蟻賊離開之後控制這裏。
一直到江烽率一百餘騎走遠,何乾章仍然隻是死死的瞪視着對方高聳在馬鞍上的背影不發一言,本已緊握的鄣刀卻始終未能拔出。
“二郎,你就不怕何乾章真的翻臉将我們······”一直走出百餘米,秦再道才算是将吊在嗓子眼上那顆心放下,右手丢開馬缰在空中虛作了一個劈殺的手勢。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脊背上又已經濕透,何乾章周圍那些鄂州騎兵下意識的反應并沒有躲過他的眼睛,隻要何乾章稍有動作,一場惡戰就有可能爆發,好在何乾章保持得相當克制。
“怕,當然怕,不過我不得不先把醜話說在前,蟻賊最遲明日就會抵達固始城下,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如不能齊心協力,那大夥兒都隻有死路一條。”江烽歎了一口氣,“何乾章能夠被杜立留下來統帥這五百騎,自然是杜家心腹,杜家目前局勢和戰略他多少也清楚一些,何況此人謹慎有餘沖勁不足,我量他不會有此膽量對我動手。”
秦再道也是黯然一歎,“若是光州騎軍還在,何須如此?那昨夜蟻賊便隻有屍橫遍野的份兒!”
“韓拔陵部一直追随蟻賊主力,并未經曆過真正像樣的硬戰,故此這等松懈,我倒是有些擔心昨夜一戰敲醒了他們,他們的圍城戰隻怕就沒有這樣輕松了。”江烽有些感觸的道。
“二郎你也太過多慮了,這一戰總算是挫了對方銳氣,對激勵固始民心,凝聚固始士氣,也是好處多多,怎麽倒成了壞事一般。”秦再道不以爲然。
“說的也是,倒是我有些太悲觀了。”江烽笑了起來,一場大勝仗落在自己嘴裏就走了味,難怪對方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