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衣少甲的蟻賊在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騎兵沖擊毫無抵禦力,本身黑夜過河行軍對這些沒有多少經驗的新兵來說就充滿畏懼,這又突然遭遇襲擊,這種恐懼更是被放大到了極緻。
“不要戀戰!保持陣型,沖出去!”何乾章怒斥着周遭被血腥刺激得有些失控的部下們。
任何一個士兵在這種情形下都難免會被激烈的情緒所左右,尤其是在居高臨下可以掌控對方生死的這種心理優勢下,鄂州騎兵和光州騎兵一樣被激發起了狂暴兇悍的血性。
此時的他們隻想揮刀,揮刀,再揮刀!
殺人,殺人,再殺人!
斬盡一切敢于在自己面前出現阻擋自己前進道路的任何一樣東西!
這一個步兵方陣的戰鬥力明顯比起第一個要強上許多,雖然被自己的騎兵突破分割,但是就地爲戰表現出來的悍勇頑強還是頗爲值得期許的,當然,他們的頑抗并不能改變戰争結果。
擔任右翼的秦再道在沖出第二道防禦圈之時便率先向亂成一團的河中發射了火矢,百餘支火矢落在剛剛來得及靠岸的船隻和木筏上立即又引起了一陣混亂。
河岸上的人喊馬嘶和河道中的火光一片讓整個淮水南岸都變成了一個修羅場,胸腹急劇起伏的韓拔樂眼睜睜的看着這一波敵人縱馬狂奔而去,内心的憤怒幾乎難以壓抑。
他一度想要奮不顧身的沖入敵陣斬殺幾個敵人來洩憤,但是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他這對大局無濟于事,而一旦敵人還接着有第二波襲擊,那自己這個先鋒主帥卻不在位,責任就大了。
兩個步兵方陣五千人就這樣眼巴巴的看着被對方蹂躏而過,劉二麻子重傷不起,張老矬肩上也平添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半邊黃袍都被血浸潤透了,猶自咬着牙關整隊。
唯一讓韓拔樂稍稍心安的就是周自榮的弓弩隊還算完整,如果沒有他們的強力狙殺,隻怕那幫襲擊者還會把剛剛來得及上岸的謝歪脖軍給卷進去。
如一群出沒無常的夜枭,騎兵隊迅速鑽入黑暗中,消失在河灘地上火把的照耀範圍之内,這一片淮水之南的崗地地勢複雜,幾百騎隊要想隐匿藏身什麽難事,尤其是這黑漆漆的夜裏更是如此。
一口氣奔出好幾裏地,何乾章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氣,先行的幾騎已經高擎起火把爲後隊引路,整個騎隊的陣型早已經被打亂,能夠跟上就算是大功告成。
河邊的谷地越來越窄,江烽策馬趕上,示意騎隊放緩速度。何乾章立即意識到出了狀況,這個家夥隻要一露面就絕對沒有好事。
“怎麽一回事?”
“何大人,恐怕我們不得不重新返回去。”江烽面帶微笑好整以暇的道。
“重新回去?你瘋了?”何乾章尚未答話,他旁邊一名鄂軍都頭禁不住叫嚷起來。
“給我一個理由。”何乾章帶住馬缰,心卻禁不住往下沉,但是他還是掙紮着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
“前端是一處半弧形的高壟,被淮水漲水時掏空了,也許人能夠勉強翻越而過,但是馬恐怕不行。”江烽有些歉意般的道:“我們過來這一線的地勢陡偏高,都是高壟地,馬要上去都很困難,所以我們必須得回去。”
“你早就知道?這是你設計好的,對不對?江烽,你究竟是何居心?!”何乾章眼睛中幾欲噴出火來,厲聲問道。
即便是在敵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自己所屬的五百騎也付出了将近百騎的代價,這還不包括不少帶傷負痛的,現在這種情形下重新返回殺回去,這不是存心想要讓自己這五百騎全數丢在這裏麽?
何乾章身旁幾騎鄂州騎兵已經将手按在了腰間橫刀上,目光如炬,怒視着這個心機如此歹毒的“盟友”。
“何大人何出此言?你我宜屬同盟,這一戰我不也一樣随你一同出戰,一同分擔麽?我們固始軍騎營不也一樣傾囊而出?面對蟻賊,難道我們退縮膽怯了?”江烽平靜的道:“如果你覺得我們不這樣做,那又該如何?難道放任他們渡淮準備就緒之後再戰?”
“但你這等行徑卻又爲何?”何乾章強壓住内心的怒火嘶聲問道。
“無他,置之死地而後生。”江烽淡然一笑道:“蟻賊方遭襲擊,驚魂未定,萬難料到我軍會卷土重來,警惕心稍減,我等又迅猛回擊,必可大勝!”
何乾章死死盯住江烽,内心怨毒難以言喻,但是他内心同樣清楚,對方所言無差,此時敵軍隻怕永遠料不到這幾百騎竟然還敢故技重施,可以說這第二波突襲隻怕第一波突襲更出人意料,取得的戰果隻怕也更輝煌。
隻是襲殺這黃蟻軍對于自己來說卻并無多大實際意義,而自己騎兵的損失卻難以彌補。
對方如此精心設計隻怕就是要讓自己入彀,迫使自己不得不按照他的意願行事,爲他赢得最大的戰果,實在是可惡之極。
“何大人,你我都别無選擇,方才那一襲戰不過破敵二軍,對于擁有兩萬多人的蟻賊來說,無傷元氣,而固始城也許就不得不面臨蟻賊更兇猛的進攻,所以我必須再度冒險,而現在你也同樣沒有選擇,除非你願意讓你的騎兵變成步兵!”
江烽能夠感受到周遭鄂州騎兵們内心的恚怨,不過他并不在意,鄂州杜家大概也隻能利用這麽一兩次,如果放走了實在太可惜了,至于日後,相信在共同的利益之上,一切都可以抛開。
“走!”這一聲出口,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嘶啞,何乾章再無言語,圈馬回頭。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想和這個家夥有任何言語,杜三公子再三告誡自己要小心此人,自己也是處處謹慎把細,沒想到還是着了這個家夥的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