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二小姐!”秦再道趕緊起身一禮。
“秦大人無須多禮了,現在我和小靜已經不是什麽許氏小姐了,光州許家已經不複存在了。有誰還會記得我們許家?”許甯傷感的擡起目光,目注窗外良久方才臉色一正道:“我此身别無他念,惟願能看到袁氏的覆滅,便是死也心甘情願!”
秦再道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話語安慰滿臉凄色的二女。
許氏嫡系三老,許望亭已去,許望俠不知所蹤,還有一個原本在崇文書院中閉關潛修的許子清,但光州城破之後,許子清也不知所蹤。
可以說許氏一族中已經沒有能夠支撐得起的男性成員了,尤其是許氏老大許望亭,身後隻有女眷,并無傳宗接代之人。
隻剩下賣身投靠的許望山,現在不過是作爲袁家傀儡苟延,許子明也被押往蔡州作爲人質,一旦光州局勢穩定,以袁家行事風格,卸磨殺驢也是意料中之事,可以說許氏已再無複起之希望。
而要打倒袁氏談何容易,袁氏與時家乃兒女姻親,有時家作爲後盾,就是獨霸中原的河南朱家也無奈于他,何況現在已瀕覆滅的許家。
“呃,大小姐無須太過感傷,江大人少年英發,智計過人,必定能扭轉乾坤。”幹巴巴的話語連秦再道自己都覺得欠缺誠意,但他實在找不出合适的安慰語言。
“江烽?我們可以相信他麽?秦大人,告訴我,你覺得我們可以信賴他麽?”許甯美目流轉,溶溶目光再度落在秦再道臉上。
“這個,唉,大小姐,我無法給你什麽明确的看法,但是目下光州大部已被袁氏控制,固始偏居一隅,江大人能夠做到維系固始軍不被袁氏所吞并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秦再道艱難無比的道:“我不認爲現在還有誰能比他做得更好,更何況我看江大人對二位小姐仍然是心存恭意,假以時日,……”
氣氛似乎一下子變得有些凝滞,秦再道并不愚笨,他隐隐約約能夠感受到對方言語中隐藏的含義,這讓他不寒而栗,沖鋒陷陣生死相搏他不懼怕,但是這種無聲無形的搏殺較量卻是他不願沾染的。
“好了,大小姐、二小姐,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若是有什麽事情,大小姐和二小姐隻需要派人帶信給我就行了。”匆匆站起身來,秦再道起身一禮便忙不疊的離開了。
看着對方有些倉惶的背影,許甯眼睛中閃過一抹輕蔑之色,“光州牙軍第一都頭?窩囊廢!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二郎都不如!”
“大姐,你究竟想要幹什麽?秦大人忠勇果敢,連父親都一直十分贊賞,你怎麽這麽說他?”許靜幽幽道。
“哼,忠勇果敢?有什麽用?我們兩個弱質女流要想爲父親爲家人複仇,隻有依靠他們,但你看看這一幫人,張子躍是江烽的鐵杆,要想拉攏他,根本不可能,谷明海這些人我們連人都不認識,現在秦再道又是這份态度,我們該怎麽辦?”許甯銀牙幾欲咬碎,不甘的握緊雙拳:“小靜,羅真是個老實人,但是你要指望他能幹出個啥來,休想!他天生就是給江烽當附庸的!”
“大姐,你爲什麽總覺得江烽不可靠呢?”許靜對姐姐诋毀這些人有些不以爲然,但又不願意和姐姐争吵,隻能岔開話題,跪坐在自己姐姐面前不解的道。
“他?哼,小靜,先不說父親和三叔将他發配到這裏這一場變故,你看看他聯絡鄂州杜家掀翻曹萬川的手腕,哪裏像你所說那個質樸淳厚的書院學子?現在他又刻意交好陳氏,把固始本地大族牢牢和他捆在一起,你覺得他這份心機和手段,還能指望他幫我們許家複仇麽?他這種人毫無骨氣立場,最是能趨利避害,說不定一轉眼,他就能和袁家握手言歡,将我們賣給袁家也未可知。”
“大姐,你是不是太多疑了?袁家那邊的要求也就罷了,杜立那個下流胚子公開索要我們二人爲妾婢,他不是凜然拒絕麽?按理說杜家對于他來說才是最大的靠山,他沒有必要爲了我們得罪杜家才是。”
許靜臉色有些發白,顫聲道。
“哼,小靜,我覺得你原來對這個家夥沒有半點好感啊,怎麽現在又替這個家夥辯護起來?”
許甯沉默了一陣,有些疲倦的搖搖頭,目光落在許靜瘦削不少的嬌靥上。
這一段時間心力憔悴而把全副身心都放在和材官所裏折騰上,許靜瘦了許多,但是眼睛裏的神采卻沒有黯淡,似乎有一股子氣支撐着她,或者說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生活中的重心,這既讓許甯寬慰,又有些心疼。
什麽時候許家二小姐也淪落到要靠到材官所裏搞那些亂七八糟的體力活兒來尋求解脫了?
輕輕歎了一口氣,許甯搖搖頭:“我也有些看不穿他,杜家是他拉來對抗袁家的後盾,對他來說應該是利益攸關,但他卻又敢公開拒絕對方,真是奇怪,或許他是真的有些喜歡你?”
“呸!”許靜臉頓時紅了起來,立時反擊,“哪有這種事情?我看他看大姐的神色有些特殊才是真的。”
許甯也覺得臉一熱。
她當然感觸得到江烽看自己目光那份隐藏的灼熱,但是一來自己早已是訂過婚的人,二來書院中也傳言江烽對小靜單戀,所以也就沒有在意。
不過現在世易時移,自己兩姊妹已經淪爲無家可歸的落魄之人,可恨自己訂婚的舒州周家在得到家族覆滅的消息之後立即公開解除婚約,這份莫大的羞辱對于任何女性來說幾乎就是逼人自盡。
如果不是心中那份強烈的複仇意念支持着自己,許甯真不知道現在這份寄人籬下的生活自己怎麽能夠忍受得下去。
身份地位的變化讓許甯強烈的感受到世态炎涼。
在這固始城中就是這樣一處偏僻小院還是江烽特意安置的,固始城中那些士紳官員彷佛完全忘記了昔日許家的存在,除了一兩個窺觑自己姐妹倆姿色的商人找了一些無聊媒婆上門來想要娶自己姐妹倆爲妾外,幾乎再也沒有什麽人登門了。
巨大的反差讓許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懷念原來衆星捧月般的生活,粗茶淡飯她可以忍耐,荊钗布裙她也一樣可以接受,唯獨那份被人遺忘一樣的失落讓她無法排解。
她不願意就這樣忍氣吞聲的度過這凄涼的一生,隻要有一絲機會,她都要盡全力去抓住。
她要讓那些曾經冷落過自己、傷害過自己的人爲此付出代價,袁家、周家,一切有意無意傷害過自己的人,哪怕她爲此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