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已至,晨光微曦。天色陰晦,出門帶傘……”
第二天一早,帶天氣預報的叫醒服務如期而至,據說今天是個陰天,有可能下雨。但陳希亮在簡單吃了點粥以後,夾着傘出門去了。
臨走前他給陳忱留下一百文,作爲兄弟四個飯錢……錢顯然給的有點多,但他更擔心孩子們吃不飽。
自然還不忘囑咐陳忱,好好看弟弟們讀書,他晚上回來要檢查。
他一走,陳恪便問二郎:“你看,能要回多少來?”“不知道……”陳忱已經習慣弟弟跟大人似的說話:“你覺得呢?”“我猜要不回仨核子倆棗來。”陳恪無聊的翻動着書本道。“仨核子倆棗?”陳忱有些發愣,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道:“不至于。”“怎麽不至于,以大伯那操行,能要回來的賬,怎麽可能給我們?”陳恪撇着嘴道:“肯定都是些呆賬、爛帳……哦,就是要不回來的賬。”“未必。”陳忱拍他腦袋一下道:“爹爹能要回多少來,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要是背不出《孝經》,肯定是要挨打的!”
“别打頭……”中午時分,外面天陰得更厲害,但雨還是沒下。
背了一上午書的陳恪,站起來伸個懶腰道:“快十一點……呃,午時了?”
“差不多,”陳忱也在看書,擡頭望望陳恪道:“出去吃飯?”
“還是省省。”陳恪挽起袖子道:“我來做。”
“你會做飯?”要不是樣子一模一樣,陳恪簡直要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弟弟了。
“廢話。”陳恪給他個白眼道:“要不要學兩手?”
“呃……要。”陳忱颔首起身,兩個弟弟也要跟着起來,卻被倆哥哥喝止道:“乖乖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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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終于下雨了,雖然不大,但細雨蒙蒙,很是煩人。天快黑的時候,陳希亮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陳忱迎上去,見父親一臉的陰沉,連問都不敢問,隻是接過傘道:“爹,吃飯。”
“哦……”陳希亮先是随口應一聲,接着擡頭驚訝道:“你做的飯?”
“我和三郎。”陳恪誠實道:“我打下手,三郎掌勺。”
“你還會做飯?”陳希亮驚訝的望向三郎道。
“三哥哥中午就做飯了。”陳恪還沒回答,小六郎便搶着說道:“還給我們烤過雞呢。”
“唉,難爲你了,三郎。”陳希亮不禁歉疚起來,他想起那間窩棚後面,有爐有竈,便以爲還不到十歲的兒子,在那四十天裏,學會做飯了呢:“不過也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見他錯進錯出,陳恪也就樂得不解釋。
陳希亮本以爲,三郎就算會做飯,水平也一定在自己之下,他都做好跑廁所的準備了,誰知飯菜一端上來,看到那綠油油的幾乎保持了原貌,又帶一層誘人光澤的菜肴,他就知道,自己拍馬也趕不上的。
三郎是個食不厭精的饕客,也有一手上佳的廚藝,但在這千年前的廚房……且可能是全縣最簡陋的廚房裏,也隻能因陋就簡,用昨日買回來的食材,粗粗炒了四個青菜,做了一碗魚湯。
在他的思維中,青菜自然是用炒,因其作料最簡單,唯油鹽而已。陳恪從昨日買的物事中,找到了一小罐植物油、一小包鹽……便信手炒了四個小菜、黃瓜、茭白、莴苣和芹菜。又将那兩條小魚細細煎了,加水熬成魚湯,最後加上鹽、撒上蔥花蒜末,一道簡單卻又香氣四溢的三郎魚湯便出鍋了。
二郎所謂打下手,其實就是一直在燒火,看到三郎行雲流水的廚藝,覺着無比驚奇,見他将油鹽大把揮霍,又覺着肉痛難耐,幾次欲言又止。隻是三郎一直在忙活,沒看到罷了。
在兒子們的注視下,他夾一筷子黃瓜片,送入口中一嘗,頓覺又脆又嫩、清香滿齒,竟被感動的熱淚盈眶……這讓他想起在京城時,被富裕的同學請去大酒樓吃的炒菜,雖然各方面都有所不及,但考慮到出自一個十歲孩子的手,顯然已經是個奇迹了。
“爹爹,你咋哭了?”小六郎好奇的問道:“不好吃麽?”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陳希亮擦擦眼角,朝兒子們不好意思的笑道:“沒想到能嘗到汴梁的味道……爲父有些感慨了。”
“呃……”三郎有些搞不懂,不就是炒了幾盤破青菜……而且油溫達不到,色澤、味道、口感都極其一般,怎麽便宜老爹跟吃了‘黯然銷魂飯’似的?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子女做飯,父母如此幸福’?也不像啊,陳希亮似乎隻是對菜品有感而發……想到中午,三個兄弟也是贊不絕口,說從沒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他覺着,這裏面一定有原因。
調動深處的記憶,他驚訝的發現,在三郎生命的十年中,竟然一次炒菜都沒吃過。在三郎的印象中,做菜便是煮菜,因爲隻用煮和炖的……
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炒菜并不是自古就有的,在六朝以前基本的烹饪方法和後世的歐洲差不多,直到宋朝才有炒菜,但在北宋,這被當作一種獨門絕技敝帚自珍,僅限于頂級的廚師掌握。或者說,誰會炒菜,就是最頂級的廚師,都被汴梁中的大酒樓、達官貴人們寶貝似的捧着……南渡以後,才慢慢在民間流傳開來。
因爲宋代飲食的最高境界,講的是‘色、香、味、形、名’俱全,但凡能跟這五項都沾邊的,便可稱爲名菜了。
在所有烹饪方式中,無疑隻有炒法能輕易實現前四項,而前四項有了,自然有無數騷人争着奉送第五項。
所以炒菜這門技術,就像所有頂尖的技藝,嚴守着傳男不傳女的信條,僅限于京城的廚師世家掌握,也許成都也有三兩個能炒菜,但像青神縣這樣的小地方,是決計不會有的。
因此現代人到了宋朝,其實最理想的職業,就是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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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了好半天,陳希亮才擦擦淚,問三郎道:“你怎麽會炒菜呢?”
“呃……”三郎心說:‘我怎麽就不會呢?’當然,還得一臉茫然道:“也不知怎麽着,就會了呢。”
“看來真有傳說中的無師自通……”陳希亮不禁感歎,後半句卻沒說出口:‘莫非我兒注定是個廚子?’
吃完飯,天也黑了。陳希亮到處找物件找不着,随口:“誰見油罐子了?”
“在廚房。”陳忱說着,跑去拿回個陶罐兒來。陳希亮開口一看:“怎麽少了一塊?”
“被我炒菜用了……”陳恪又是沒想到,宋代的植物油竟也然是燈油,有些惴惴道:“很貴麽?”
“一百文一斤,七十文一罐,能用五天,算是很便宜了。”其實本可以用八天,但陳三郎油煎油炒的,一下就用掉三天的量。雖然對一頓飯吃掉這麽多油,很是肉痛,但陳希亮一點沒表現出來。在他看來,孩子能主動承擔家務,就是責任心的體現。往大裏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所以隻應鼓勵,而不能打擊。
陳希亮把燈油注入油燈中,再用竈中的餘燼點亮燈芯,屋裏便生成一團橘黃色的光。他坐在燈下,開始檢查孩子們的功課。
先從小的開始,六郎的課本是《雜字》,這是孩童啓蒙的識字讀本,與後世宋明時,以《三字經》、《千字文》,這些一上來就灌輸禮教思想的教材,爲孩子啓蒙不同,宋人是用《百家姓》和《雜字》的,因爲讀書識字,雖說以科舉爲最高目的,但絕大多數孩子,畢竟沒有高中的可能。所以在識字同時學一些實用知識,才是正理。
《雜字》就是這樣一本書,它開篇名義道:‘人生天地間,莊農最爲先,要記日用帳,先把雜字觀。”後面便從農事說到飲食起居、男女婚嫁、工商算籌,從而把一些常用的字詞包羅進去。孩子識字的同時,也完成了最基礎的素質教育。
陳希亮把要六郎識的字,打散了順序寫出來,六郎很是聰慧,不怎麽費力就全都認出來,自然得到父親的表揚,但又同時宣布,明日的識字量翻倍……六郎剛樂開的花,又萎靡下去。
接着是五郎的功課,這孩子一臉的苦大仇深,就是從讀書開始的。他好像跟書本有仇,從年前就在背《千字文》,現在還是《千字文》,颠三倒四背不過。
好在陳希亮對他的情況很了解,隻求他能多識字,明事理,又擔心逼迫過度,使他厭學,所以也不急躁,隻是很溫和的提出了勉勵,要他繼續用功,明天再來過。
最後輪到陳恪,他的課本是……《孝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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